一一

    巴黎每個部會是不準婦女入內的小城?但其中有的是讕言妄語,明槍暗箭,仿佛照樣擠滿了女人。經過了三年,瑪奈弗先生的地位是掲穿了,亮出來了,司裏科裏都在問:“高蓋的缺,瑪奈弗補得上補不上呢?”正如從前國會裏紛紛議論:“王太子的優俸法案通得過通不過呢?”

    大家留意人事處的動靜,把於洛男爵署裏的一切都細細推敲。精明的參議官,把瑪奈弗升級以後的搶手早已拉攏好,那是一個極會辦事的人,男爵告訴他,隻要他肯代做瑪奈弗的工作,將來一定可以補缺,瑪奈弗是行將就木的人了。所以那個公務員也在暗中幫瑪奈弗活動。

    於洛穿過等滿了人的會客室,瞥見瑪奈弗愣著那張蒼白的臉坐在一角。他第一個就把瑪奈弗叫了進去。

    “你有什麽要求,朋友?”男爵藏起了心中的不安。

    “署長,各科的同事都在笑我,因為人事處長今天請了病假,出門一個月。等一個月,這意思還不明白嗎?你使我的敵人把我打哈哈,銅鼓給人家敲一邊已經夠了;兩邊敲的話,署長,是會敲破的。”

    “親愛的瑪奈弗,一個人要萬分耐心才能達到目的。你即使能夠升科長,也要等兩個月以後。我自己要鞏固地位的時候,怎麽能要求一樁教大眾起哄的事?”

    “你下了台,我永遠升不成科長了,”瑪奈弗冷冷的說;“你得把我發表,反正是這麽回事。”

    “照你說,我得為了你犧牲?”

    “要不然,我對你太失望了。”

    “你太瑪奈弗脾氣了,瑪奈弗先生!……”男爵站起來,指著門叫他出去。

    “我給您請安,男爵,”瑪奈弗恭恭敬敬回答。

    “混賬透了!”男爵對自己說,竟象限時限刻的逼債,拿封門來威嚇。”

    兩小時以後,男爵剛好對格勞特·維濃囑托完畢,請他上司法部,探聽一下管轄約罕·斐希的司法當局的情形,蘭納卻推開署長室的門,送進一封信,說立等回音。

    “派蘭納到這兒來!”男爵心裏想。“華萊麗簡直瘋了,她要牽累我們大家,連該死的瑪奈弗的升級都要弄糟了!”他送走了部長的私人秘書,拆開信來:

    “啊!朋友,你不知道我剛才受到怎樣的欺侮!固然你給了我三年幸福,這一下我可付足了代價!他從辦公室回來暴跳如雷,簡直教人發抖。平時他已經醜惡萬分,今天更是象魔鬼一樣。他咬牙切齒恐嚇我說,如果我再讓你來,他就永遠釘著我。可憐的朋友,從此我不能再招待你了。你看我的眼淚呀,信紙都濕透了!

    你還看得清我的字嗎,親愛的埃克多?啊,我有了你的心,身上又有了你一塊肉,卻不能再看見你,要跟你斷絕,那不要了我的命嗎?你得想到咱們的小埃克多!別丟掉我啊;可是你,千萬不能為了瑪奈弗玷汙你的聲名,不能對他的威脅讓步!啊,我現在對你的愛情是我從來未有的!你為你的華萊麗所作的犧牲,我都回想起來,她不會,永遠不會忘恩負義的,你是、永遠是、我唯一的丈夫。我曾經要求你為幾個月後出世的小埃克多,存一筆利息一千二百法郎的款子,現在這件事不用提啦……我不願意你再花一個錢。再說,我的財產也永遠是你的。

    啊!如果你愛我象我愛你一樣,埃克多,你就得告老,我們把彼此的家庭,煩惱,藏著多少仇恨的家屬,統統丟開,和李斯貝德一同住到一個美麗的地方去,例如布勒塔尼,要是你喜歡。在那邊,我們閉門謝客,與世隔絕,可以快快活活的過日子。你的養老金,加上我名下所有的一些,足夠應付的了。你近來變得嫉妒了,好吧,那時你的華萊麗隻陪埃克多一個人了,你不用再象上回那樣嘔氣了。我永遠隻有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是我們的,我向你保證,親愛的老軍人。真的,你萬萬想不到我氣成什麽樣子,因為你想不到他怎樣對我,對你的華萊麗說了多少下流話,我不能玷汙筆墨告訴你;身為蒙高南的女兒,這種話我一輩子都不應該聽到一句。噢!他大發獸性,把我當做了你,百般作踐,我恨不得有你在場好治他一治。我父親在的話,一定會把這個混蛋一刀兩段;而我,我隻能象一個女人所能做到的:拚命的愛你。所以,我的愛人,在我現在這種悲痛的情形之下,我無論如何丟不下你。是的,我要偸偷的看你,天天看你!我們女人是這樣的,你恨他,我也跟著恨他了。我求你,要是你愛我,千萬不要升他做科長。讓他到死隻做一個副科長!……此刻我心緒已亂,他的咒罵還在我耳邊。貝德本想離開我的,看我可憐,答應再留幾天。

    我的心肝,我不知道怎麽辦。我隻想一走了事。我素來喜歡鄉下,或是布勒塔尼,或是西南幾省,隨你挑,隻要我能夠自由自在的愛你。可憐的寶貝,我也替你叫苦!因為你隻能回到你的老伴身邊,去看她的哭哭啼啼;想來那魔鬼也對你說過:他要日夜守著我;他還提起警察局呢!你千萬不要來!我知道,他要拿我當敲詐的工具時,什麽事都做得出的。所以我想把你對我慷慨的贈與一齊還給你。啊!我的埃克多,我可能賣弄風騷,使你覺得輕佻,可是你還沒有認識你的華萊麗;她喜歡磨你,但是她愛你,在多少人中隻愛著你。你來看你的小姨是沒有人能阻止的,讓我跟她商量我們相會的辦法。我的好寶貝,求你寫一個字條來安慰安慰我,既然你自己不能來……(噢!要是我能把你留在咱們的便榻上,要我犧牲一隻手都是願意的。)有你一封信等於有了一道護身符;請你寫幾個字給我,表現一下你高尚的心胸,我過後把信還給你,因為我們必須謹慎小心,他到處亂翻,我沒處隱藏你的信。總之,你得安慰你的華萊麗,你的妻,你的孩子的母親。唉,天天看到你的人,竟不得不跟你寫信!所以我對貝德說:過去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好寶貝,我多愛你,希望你多多愛我。

    你的華萊麗”

    “哎喲,多少眼淚!……”男爵看完了信對自己說,“她的簽名都看不清了。”——“她怎麽啦?”他問蘭納。

    “太太在床上抽搐,大發肝陽,簡直縮做了一團,那是寫完信才發作的。噢!她哭呀哭呀……先生叫罵的聲音在樓禪上都聽得見。”

    男爵慌慌忙忙,拿起公事信箋寫了下麵一封信:

    “你放心吧,我的天使,他到死隻能當一個副科長!你的主意妙極,咱們可以離開巴黎,帶著咱們的小埃克多快快活活的過日子。我準定告老,可以在什麽路局內找一個好差事。啊!可愛的朋友,你的信使我返老還童!噢!我要從頭做起,你等著瞧吧,我要給咱們的孩子掙一份家業。你的信比《新哀絡綺思》還要熱烈百倍,我讀了之後竟發生了奇跡:我本以為對你的愛情已經達到最髙峰,現在才覺得我更愛你了。今晚上你可以在貝德那邊看到 你的永遠的埃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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