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reference_book_ids":[7168768399084882975]}]},"author_speak":"code":0,"press_status":1,"content":"  四

    快到歌劇院時,參議官呆了一呆,他看到班勒蒂哀街上的大廈陰森森的,沒有警察,沒有燈火,沒有執事人員,沒有駔止群眾的木柵。他瞧瞧戲目,隻見上麵貼著一張白紙,寫著幾個大字:

    因病停演

    他立刻奔向玉才華的寓所,她是象歌劇院所有的藝員,住在附近的旭夏街上的。

    “先生,您找誰?”門房這一問,弄得他莫名其妙。

    “怎麽,你不認得我了?”男爵心裏一慌。

    “不是這個意思,先生,因為我奉命把您擋駕,所以才問您上哪兒。”

    男爵打了一個寒噤。

    “出了什麽事呀?”他問。

    “要是你爵爺走進彌拉小姐的公寓,您可以碰到勃裏斯多小姐,皮克西渥先生,雷翁·特·洛拉先生,羅斯多先生,特·佛尼賽先生,史底曼先生,和一些香噴噴的女太太們,在那裏喝進屋酒……”

    “那末她在哪兒?……”

    “彌拉小姐嗎?……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對您說……”

    男爵把兩枚五法郎的錢塞在門房手裏。

    “噢,她此刻在主教街,據說是埃羅維公爵送給她的屋子,”看門的放低了聲音回答。

    問明了屋子的號數,男爵雇了一輛馬車趕去,看到一所雙重大門的時式漂亮屋子,單是門首那盞煤氣燈,已經顯出奢華的氣派來了。

    男爵穿著他的藍呢上裝,白領帶,白背心,淺黃褲子,漆皮靴子,在這座全新的樂園的門房眼中,很象一個遲到的客人。他的威武的氣概,走路的功架,渾身上下都證明他是一個來賓。

    門房一打鈴,列柱成行的廊下出現一名跟屋子一樣新的當差,把男爵讓了進去。他拿出帝政時代人物的姿態和口吻,吩咐道:

    “把這張片子送給玉才華小姐……”

    這位專門侍候女人的家夥,心不在焉的打量著那間屋子,發覺原來是一間外客廳,擺滿了奇花異卉,家具陳設要值到兩萬法郎。當差的來請先生進裏客廳,說等席麵散了,大家喝咖啡的時候,主人就會出來。

    帝政時代的奢華,當然亦是場麵偉大,雖說為時不久,也非有大量的財富不辦;男爵雖是經曆過當年的盛況,對著眼前這間屋子也不免眼花繚亂的呆住了。三扇窗子外麵,是一座神仙洞府似的花園,那種一個月內趕造起來的園子:泥土是搬來的,花木是移植來的,草皮仿怫是化學方法變出來的。他不但欣賞精雅的擺設,鍍金的器具,最值錢的篷巴杜式的雕塑,以及暴發戶們不惜重價爭購的,精美絕倫的綾羅綢鍛;他更欣賞唯有天潢貴胄才有本領挑選、羅致、收買的東西:兩張葛灤士,兩張華多,兩張梵·代克的頭像,兩張拉斯達爾的風景,兩張杜·迦斯潑,一張倫勃朗,一張霍爾朋,一張牟利羅,一張鐵相,兩張泰尼埃,兩張美茲,一張梵·華薩姆,一張阿伯拉罕·彌濃,一共是二十萬法郎的名畫。美妙的框子差不多值到畫一樣的價錢。

    “啊!現在你明白了嗎,糊塗蟲?”玉才華說。

    從一扇沒有聲響的門裏,她提著足尖在波.斯地毯上走過來,把她的崇拜者嚇了一跳,原來他迷迷糊糊的楞在那裏,耳朵裏轟轟的響,除了喪鍾以外聽不見別的聲音。

    把這個大官叫做糊塗蟲,足見那些女人的膽大妄為,連最偉大的人物都敢糟蹋;男爵聽了,頓時兩腳釘在了地上。玉才華穿著黃白兩種色調的衣衫,為這個盛大的宴會裝扮得那麽得體,在珠光寶氣的環境中,她的光輝也一點沒有減色,倒象是一件希世奇珍的寶物似的。

    “多美噢,是不是?”她接著說。“公爵出錢不管事,跟人家合夥做生意,公司的股票漲了,他拋了出去,把賺來的錢都花在這裏。我的小公爵真行!嘔,隻有從前的王公大臣才會點鐵成金!飯前,公證人把屋契教我簽字,連付款收據都附了來。今天的來賓都是些大老:哀斯葛裏濃,拉斯蒂涅,瑪克辛,勒農古,梵奈伊,拉金斯基,洛卻斐特,拉·巴番裏納;銀行界來的有紐沁根,杜·蒂埃,年有安多尼阿,瑪拉迦,加拉皮納,匈茲。他們都在可憐你呢。對啦,朋友,我也請你,隻是有一個條件,你先得一口氣喝足他們的量,或是兩瓶匈牙利,或是兩瓶香檳,或是兩瓶加潑。告訴你,我們都灌飽了,歌劇院非停演不可,我的經理咕啊咕啊的亂叫,象一隻喇叭。”

    “噢!玉才華!……”男爵叫道。

    “還要跟我評理嗎?多無聊!”她微笑著截住了他的話。“這座屋子連家具值到六十萬,你說你值不值?你拿得出利息三萬法郎的存折,象公爵那樣裹在一個雜貨鋪的三角包裹裏遞給我嗎?……你看他的禮送得多妙!”

    “墮落到這個田地!”男爵這時的氣憤,恨不得拿太太的金剛鑽來跟埃羅維公爵鬥一鬥,即使隻能打倒他一天一晚也是好的。

    “墮落是我的本行!”她回答。“啊!你看你這種態度!幹麽不攪些出錢不管事的買賣?天!我的可憐的老雄貓,你該謝謝我呢:我離開你正是時候了,要不然你我非得吃掉你女人的生活費,你女兒的陪嫁,以及……啊!你哭啦。帝國完蛋啦!……我來向帝國致敬吧。”

    她擺出一個悲壯的姿勢,說道:

    “人家叫你於洛!我可不認得你嘍!……”

    說完她進去了。

    半開的門裏,象閃電一般漏出一片強烈的光,夾著一陣越來越凶的鬧酒的聲音,和一股山珍海味的味道。

    女歌唱家回頭從半開的門裏張了一眼,看見於洛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好比一座銅像,於是她又出來說:

    “先生,我把旭夏街上的破爛東西讓給皮克西渥的小姑娘勃裏斯多了;要是你想去收回你的睡帽,你的鞋拔,你的腰帶,和你染鬢腳的油蠟,我是關照他們還給你的。”

    這幾句缺德話使男爵馬上走了出去,好似羅得當年走出峨摩拉城,卻並沒象他的妻子那樣“回頭一看”。

    於洛怒不可遏,自言自語的一路走回家;家裏的人還在那裏靜靜的玩著兩個銅子輸贏的韋斯脫,和他出門的時候一樣。一看見丈夫,可憐的阿特麗納以為闖了禍,出了什麽丟人的事;她把牌遞給奧當斯,帶了埃克多走進小客廳,五小時以前,克勒凡就在這兒預言貧窮是如何如何難堪的。

    “你怎麽啦?”她害怕的問。

    “噢!請你原諒;讓我把那些豈有此理的事告訴你聽。”

    他的怒火一口氣發泄了十分鍾。

    “可是,朋友,”可憐的妻子忍著痛苦回答,“那樣的女人本來就不懂得愛情,那種配得上你的純潔、忠實的愛情!以你這般明白的人,怎麽會想跟百萬家財去拚呢?”

    “親愛的阿特麗納!”男爵抓著妻子,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受傷的自尊心,給男爵夫人塗了一層止痛的油膏。

    “當然,埃羅維公爵要沒有財產,在她麵前,他怎麽能跟我比!”男爵說。

    “朋友,”阿特麗納拿出最後的勇氣,“要是你一定少不了情婦,為什麽不學克勒凡的樣,找些便宜的,容易滿足的女人?那不是我們大家都得益嗎?需要,我是懂得的,可不了解虛榮心……”

    “噢!你太好了!我是一個老糊塗,不配有你這樣的太太。”

    “我不過對我的拿破侖做一個約瑟芬罷了,”她悲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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