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托夢

    盡管小鎮上的輿論承認於絮爾的清白毫無問題,於絮爾的健康仍是恢複得很慢。在身體虛脫而心靈與智慧非常活躍的情形之下,好些怪事都在她身上出現;怪事的後果十分嚴重,它的性質也值得科學界研究,假如把這些事交給科學界的話。包當丟埃太太來過以後十天,於絮爾得了一個夢,夢的內容和經過情形,性質都跟陰魂出現一樣。

    於絮爾夢見她的幹爹,故世的米諾萊醫生,向她招手;她穿好了衣服,在黑暗中跟著走,一徑走進布爾喬亞街的屋子,屋內一切都和幹爹死的那天一樣。老人身上的衣服也是他故世前一天穿的;臉色白白的,行動沒有一點兒聲響,可是他說的話,於絮爾完全能聽到,雖則聲音很輕,象遠處傳來的回聲。老醫生把幹女兒直帶到中國書房,叫她揭起蒲勒小木器上的白石麵子,那是她在幹爹死的那天揭過的;但幹爹要她拿的信,這一回的確壓在白石底下。她拆開信來念了,把那份給薩維尼昂的遺囑也念了。

    於絮爾事後和神甫說:“上麵寫的字兒都是明晃晃的,筆劃象太陽的光線一般,刺得我眼睛都痛了。”

    她望著幹爹表示感謝,看見幹爹沒血色的嘴唇邊上掛著一副慈祥的笑容。接著,他用很輕可是很清楚的聲音,叫於絮爾看米諾萊怎樣在過道中偸聽,怎樣撬鎖,怎樣取那包文件。然後老人伸出右手抓著幹女兒,拖她跟著米諾萊到車行去。於絮爾穿過市鎮,走進車行從前才莉住的房間;到了那兒,老醫生又教她看米諾萊拆開信來看了,燒了。

    於絮爾說:“米諾萊直用到第三根火絨才點著火,把文件燒了,用壁爐裏的灰蓋起來。然後,幹爹把我帶回家,看見米諾萊-勒佛羅先生溜進藏書室,在《法學總匯》第三冊內拿了三張公債,每張利息一萬二;還有平時用剩的鈔票,他也拿了。幹爹和我說:——最近跟你搗亂,把你送到墳墓旁邊的,就是他;可是上帝的意思要你幸福。你還不會死呢,一定會嫁給薩維尼昂的!倘若你愛我,愛薩維尼昂,你就應當向我侄子討回你的財產。你得發誓,一定要這麽辦!”

    於絮爾連氣都透不過來,看見幹爹的陰魂象救世主顯容一樣放著金光,精神上更受不住,所以幹爹要求什麽,她就答應什麽,但求惡夢快快停止。她驚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站在臥室中央,麵對著幹爹的肖像,那是她害病以後拿到樓上來的。她重新上床,大大騷動了一陣,方始睡著;早上醒來,她完全記得這個古怪的夢境,可是不敢告訴人。憑她卓越的見識和狷介的性情,她覺得做了一個以經濟利益為因果的夢,自己的品格未免有問題;認為那準是蒲奚伐在她睡覺以前常常和她講的話引起的,說什麽幹爹對她必有贈與,她做奶媽的絕對相信這一點等等。但同樣的夢又來了一次,情形更嚴重,使於絮爾覺得分外可怕。第二次夢裏,幹爹把冰冷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給她一種劇烈的痛苦,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還說:“死人的話非聽不可!”聲音象是從墳墓中出來的。

    於絮爾又補上一句:“他那雙往上翻的凹進去的眼睛,還流著淚呢。”

    第三次,陰魂拉著她的長辮子,教她看米諾萊和古鄙兩人談話,聽見米諾萊答應送古鄙錢,隻要他能把於絮爾帶往桑斯。經過了這一下,於絮爾決意把三場夢都告訴夏伯龍神甫。

    有天晚上她問:“神甫,你可相信死人會顯形嗎?”“孩子,教內教外的曆史,近代的曆史,關於這一點都屢次證明過;但教會從來不把這個作為信條;至於科學界,法國的科學界,是加以非笑的。”

    “你的意思怎麽樣?”

    “孩子,上帝是全能的。”

    “幹爹可曾和你談過這一類的事?”

    “常常談的。對於這些問題,他後來意見完全改變了。他和我講過不知多少次,巴黎有一個女的,聽見你在納摩為幹爹祈禱,看見你在曆本上把聖·薩維尼昂的本名節做了一個紅點作標記,你幹爹的皈依宗教就是從那天起的。”

    於絮爾尖著嗓子叫起來,把神甫嚇了一跳;她想起幹爹回到納摩,看出她的心事,把曆本拿走的情形。

    她道:“既然這樣,我的夢境大概也是真的了。幹爹在我麵前顯形,象耶穌對門徒顯形一樣。他身體裹在一層金光裏頭,還講話呢!我想請你做一台彌撒使他靈魂安息,還得求上帝幫助,讓他停止托夢,免得我難受。”

    於是她詳詳細細的說出三場夢,肯定夢中的情形都千真萬確,自己的動作也很自由,的確是遊魂出去,在姑丈的指揮之下行動非常方便。神甫素來知道於絮爾誠實不欺,他覺得特別奇怪的是,於絮爾把才莉從前在車行裏的臥室說得一點不錯,那是於絮爾非但沒去過,也從來沒聽人講過的。

    於絮爾問:“這些奇怪的夢怎麽會來的?我千爹的見解又是怎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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