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內地人的惡毒

    米諾萊太太從丈夫那兒得了一筆禮物:一套銀器和一套餐具,大約值到兩萬法郎。她每逢星期日必定大排筵席,因為那天當助理檢察官的兒子總得帶幾個楓丹白露的朋友到家裏來。為那些豐盛的酒席,才莉特意從巴黎定幾樣希罕的菜,使公證人第奧尼斯也不得不學她的氣派。古鄙直到七月底,前任車行老板過了一個月布爾喬亞生活之後,才受到邀請;在此以前,米諾萊一家都避之唯恐不及,認為他是無賴,有傷他們體麵的。古鄙對於這種有心的遺忘已經不痛快了,還得對但羨來尊稱為“您”。因為但羨來自從進了衙門,便是在家裏也擺出儼然和傲慢的神氣。

    古鄙問助理檢察官:“那末您是把埃斯丹忘了,專心愛彌羅埃小姐了?”

    檢察官回答:“先生,第一,埃斯丹已經死了。其次,我從來沒想到什麽於絮爾。”

    “啊,啊!米諾萊老頭,你以前跟我怎麽說的?”古鄙很不客氣的嚷著。

    米諾萊扯的謊被這麽一個可怕的人當麵揭穿,差點兒驚惶失措;幸虧那天請古鄙吃飯是有計劃的,因為想起古鄙以前的提議,說他能破壞於絮爾和薩維尼昂的婚事。米諾萊便一言不答,拉著古鄙走到園子的盡裏頭。

    他說:“朋友,你轉眼就是二十八了,還沒走上成家立業的路。我希望你好,因為你是我兒子的老朋友。聽我說:倘使你能夠教彌羅埃小姐嫁給你,——她也有五萬法郎財產呢,——我可以起誓,幫你在奧萊昂盤進一個公證人的事務所。”

    古鄙回答:“奧萊昂不行,那邊我不容易出頭;還是蒙太奚……”

    米諾萊搶著道:“不要蒙太奚,桑斯倒還……”

    “桑斯就桑斯!”那奇醜無比的幫辦回答。“那兒有個總主教;熱心宗教的地方,我不討厭:隻要拿出一副假仁假義的麵孔,就容易有生路。何況那姑娘是個熱心的教徒,到那邊一定有發展。”

    “當然,必須等我們表妹出嫁的時候,我才拿出十萬法郎來;我要幫助她,表示我對老叔的敬意。”

    “為什麽不連帶酬謝酬謝我呢?”古鄙的神氣很陰險,他疑心米諾萊這件事必定別有用意。“你在羅佛古堡四周能買進兩萬四收入的一大塊田產,方方正正,不跟別人的田交錯,不是全靠我通風報信嗎?既然洛昂運河對岸,你還有草原和磨坊,那塊田還能增加一萬六千收入。喂,老頭兒,你可願意跟我真心相見?”

    “怎麽不願意!”

    “告訴你,為了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我正在替瑪尚安排,準備把羅佛全部買下來:獵場,花園,森林,後備獵場,統統在內。”

    “你敢?”才莉闖過來嚷著。

    古鄙象毒蛇似的把她瞪了一眼,說:“哼!隻要我高興,明天瑪尚花二十萬就把那些都買下了。”

    “你走開,我跟他談得很好呢……”大個子米諾萊抓著才莉的胳膊,把她推走了,回過來對古鄙道:“我們這一晌事情太多,沒想到你;可是我相信你的友誼一定會幫我們買進羅佛的。”

    古鄙很狡猾的說:“不錯,羅佛從前是侯爵的封邑;到你手裏,一年就有五萬法郎收入,產業本身值到二百萬以上。”

    “那時,咱們的助理檢察官不是娶一個法蘭西元帥的女兒,便是娶一個舊世家的獨養女兒,能夠幫他升調到巴黎去,”車行老板說著,打開他的大鼻煙壺,送到古鄙麵前。

    古鄙吸了煙,彈著手指,嚷道:“那末咱們是不是真心相見呢?”

    米諾萊握著古鄙的手,回答:“君子一言為定!”

    也算米諾萊運氣,古鄙象一切機靈的人一樣,以為米諾萊看見他捧出瑪尚來跟他作對,才把於絮爾的親事做借口,跟他講和。

    他心上想:“那句謊話不是他想出來的,分明是才莉教的。好罷!丟開瑪尚。不出三年,我可以當選做桑斯的議員了。”他看見篷葛朗到對門去打韋斯脫,便奔到街上,對他說:

    “親愛的篷葛朗先生,你對於絮爾·彌羅埃很熱心,不會不關切她的前途。現在有一頭親事在這裏:對方是個公證人,將來在一個首府的城裏開業。三年之內,他保證當選為議員,立婚書的時候就能給妻子十萬法郎。”

    篷葛朗冷冷的答道:“於絮爾的前途比這個好多呢。包當丟埃太太自從家中出事以後,身體比以前差多了,從昨天起她又老了許多,這樣鬱鬱悶悶下去是活不久的;薩維尼昂一年還有六千法郎收入,於絮爾有四萬現款,我將來替他們用瑪尚那種辦法存放,可是規規矩矩的;要不了十年,他們也能有一份小小的家私了。”

    “那末薩維尼昂真是胡鬧了,放著好好的親事不要!象羅佛小姐那樣的獨養女兒,叔父叔母給她留著兩份豐厚的遺產,包管薩維尼昂一說就成。”

    “拉·風丹說的好:有了愛情就忘了謹慎。”篷葛朗為了好奇,又追問一句:“可是你說的那公證人是誰呢?因為……”

    “就是我呀,”古鄙回答;法官聽著打了一個寒噤。

    “是你?……”篷葛朗說著,並不隱藏他要為之作嘔的神氣。

    “不錯!先生,就是小弟,”古鄙眼中全是怨毒,憎恨和挑戰的意味。

    於絮爾在小客堂裏坐在包當丟埃太太身旁,篷葛朗一進去就問她:“有個公證人向你求婚,預備拿出十萬法郎,你可願意嗎?”

    於絮爾和薩維尼昂都渾身一震,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於絮爾帶著笑容,薩維尼昂也不敢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不能自己作主的,”於絮爾回答,同時避著老太太的眼睛向薩維尼昂伸出手去。

    “我問都沒問你,就回絕了。”

    包當丟埃太太道:“為什麽?孩子,我覺得公證人這一行梃不錯呢。”

    於絮爾答道:“我寧可過著清寒的日子。跟可能的遭遇相比,我這生活已經很富足了。有老奶媽照料,我不用擔什麽心事;我喜歡眼前的生活,才不想拿這個生活去換一個渺茫的前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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