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情人之間的障礙

    這出戲是靠一根發條的作用來推動的,那在新舊文學中已經用得俗濫了,要不是裏頭有一個布勒塔尼老太太,——甘爾迦羅埃家的小姐,大革命時代的流亡貴族,恐怕誰也不會覺得這個發條在一八二九年代還有什麽作用。可是我們得承認:一八二九年代,貴族在政治方麵喪失的地盤,在風俗習慣方麵略微爭回了一些。並且,我們祖父母一輩對於婚姻要門當戶對的心理是不會消滅的,它跟文明社會關係極密,又是從家庭觀念中來的。就是現在,不論在日內瓦,在維也納,在納摩,那心理依舊占著優勢,正如當年才莉·勒佛羅不許兒子娶一個私生子的女兒一樣。可是一切社會成規都有例外。所以薩維尼昂想教母親的傲氣向於絮爾天生的髙貴低頭,而母子兩人也就立刻開始摩擦了。薩維尼昂才坐上飯桌,母親便提到甘爾迦羅埃和包當丟埃的來信,她認為他們態度惡劣透了。

    薩維尼昂回答說:“母親,現在沒有家庭,隻有個人了!貴族之間也沒有什麽休戚相關的情誼。今日之下,人家不問你是否姓包當丟埃,是否勇敢,是否政治家,隻問你納多少稅。”

    “那末王上呢?”

    “王上處於兩院之間,仿佛一個男人處於大婦與情婦之間。所以我應當娶一個有錢的姑娘,不管什麽家庭出身,隻要有一百萬陪嫁,教養不壞,就是說受過私塾教育的就行。”

    “那是另外一件事了!”老太太回答。

    薩維尼昂一聽這話,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母親的特性就是有那種頑石一般的,所謂布勒塔尼人的固執;他想在這個微妙的問題上把母親的意見馬上弄清楚。

    “那末,”他說,“倘若我愛上一個姑娘,譬如說,象我們鄰居的幹女兒小於絮爾那樣的,你是反對我跟她結婚的了?”

    她回答:“是的,隻要我活著。我死了以後,包當丟埃和甘爾迦羅埃兩家的血統和榮譽,就歸你一個人負責了。”

    “今日之下,倘沒有財富的光彩,門第就是虛空的;難道你願意我為了一個虛空的觀念而潦倒一輩子嗎?”

    “你可以替國家出力,你應當聽上帝安排!”

    “你要把我的幸福耽擱到你百年之後嗎?”

    “那隻能證明你的不孝罷了。”

    “路易十四差點兒娶暴發戶瑪査冷的侄女。”

    “那是瑪查冷自己也反對的。”

    “還有斯加隆的寡婦呢?”

    “別忘了她是特·奧皮涅出身!並且是秘密結婚的。孩子,我已經為日無多,”她側了側頭說,“等我離開了世界,你要娶誰都可以。”

    薩維尼昂素來敬重母親,愛母親;他一聲不出,但暗中拿出同樣固執的脾氣,對抗甘爾迦羅埃家的固執脾氣,決意非於絮爾不娶;因為一有人反對,情人當然象禁果一般變得更有價值了。

    晚禱以後,米諾萊醫生帶著於絮爾走進那間冷冰冰的客堂,她穿著白跟粉紅兩色的衣服,一進去就渾身緊張,打了一個寒噤,好似站在法蘭西王後麵前要求什麽恩典似的。自從於絮爾向幹爹吐露心事以後,這所小小的屋子便有了宮殿般的規模,老太太的地位也不亞於中古時代平民心目中的公爵夫人。這時候,於絮爾方始很痛苦的看出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一個是堂堂子爵,一個是靠善心的醫生撫養大的孤女,父親是軍樂師,前意大利劇院的歌唱家,大風琴師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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