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個古怪的提議

    啊!雖然人類所有高尚的機能在我身上沒有得到滿足,也沒盡量發展,也沒覺得舒暢;雖然我所當的角色沒有做父親的那種至情至性;雖然我沒享受到身心酣暢的快樂;可是有時候我竟自以為中了偏執狂。某些夜晚,我竟聽見了狂歡女神裙上的鈴聲。我最怕那種劇烈的過渡階段,從偶爾在那裏發光的、躍躍欲動的一線希望,突然之間轉變到使我如墮萬丈深淵的絕望。幾天以前,我認真想著勒佛雷斯與克拉利斯的悲慘的結局,對自己說:

    ——倘若奧諾麗納和我生了個孩子,她不是會回到我家裏來了嗎?

    “總之,我相信將來一定有個幸福的結局,信念之堅使我十個月以前就在聖·奧諾萊城關買下一所最美麗的住宅。如果我能重新收服奧諾麗納,我決不願意她再看到這所屋子和她當年逃出去的房間。我要把偶像供奉在一所新的廟堂裏,讓她覺得開始一種完全簇新的生活。新屋正在裝修,我要它在高雅與富麗兩方麵都登峰造極。有人和我提到一個詩人,說他愛上一個歌女,在鍾情的初期,還沒知道歌女將來怎樣對他,便買下了一張巴黎最好看的床。如今法官之中最冷靜的一個,公認為禦前老成持重的顧問,聽了那故事竟然心裏每根神經都震動。國會講壇上的演說家,對於拿這種準備工作來培養他的理想的詩人,是很了解的。瑪麗·路易士來到法國的前三天,拿破侖在龔比哀涅行宮的床上喜歡得打滾……一切偉大的熱情都有這一類表現。我就象那詩人一樣的愛著,象拿破侖一樣的愛著!……”

    聽到這最後幾句,我相信奧太佛伯爵擔心自己發狂的確是可能的了。他站起身子,走來走去,一邊說話一邊舞動手臂;忽而又站住了,仿佛對自己那些激昂的話也吃了一驚。他沉默了半晌,然後想從我眼中找些同情的表示,說道:

    “我真是可笑得很。”

    我回答:“不,先生,你是不幸得很……”

    “噢!是的,我不幸的程度是你想象不到的!從我過火的說話上麵,你可以,並且應該,相信我有的是最強烈的癡情,因為九年之間它使我所有的機能都停止活動。但比癡情更強的是對她的崇拜,對她的靈魂,精神,風度,心地,她一切與女性無關的成分的崇拜;對那些附著於愛情的,你一生念念不忘的魔力的崇拜,——那是從片刻的歡娛中體味到的日常的詩意。奧諾麗納的心與氣質的可愛,我在幸福的日子正如一切幸福的人一樣沒有注意,可是追憶之下都看清楚了。這任性而倔強的孩子,受到了無情無義的遺棄,受到了貧窮的壓迫,竟變得那麽堅強那麽髙傲。目從我看出她有這些崇高的品質以後,我越來越感覺到損失重大。而這朵天國的幽花竟然孤零零的躲在一邊枯萎憔悴!”他又帶著挖苦而沉痛的情緒往下說:“啊,我們上回談的法律,實際是等於由一小隊警察抓著我太太押送到這兒來!……這不是拖一個屍首回來嗎?宗教對她不生作用,她隻求宗教的詩意,隻願意禱告而不願意聽教會的戒律。我嗎,我把寬恕,仁慈,愛,都用盡了,無計可施了。隻剩下一個有希望成功的辦法:便是權術與耐性,象養鳥的人捕捉最機警,最敏捷,最奇異,最少有的鳥那樣的手段。所以,莫利斯,那天特·葛朗維先生在你麵前泄漏秘密以後,——那也是可以原諒的,——覺得這件意外的事故倒是命運的一種指示,正如賭徒在賭得最緊張的時候竭力在心中祈求而聽從的指示……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能象小說中的英雄一般替我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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