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清談之風大盛,數人遂互相引重。王衍好談老莊之學,而貌甚美,每執玉柄麈尾,對客清談,玉柄與其手同色。樂廣幼即聰慧,善悟,嚐有親狎友人,忽久不至其家,一日複來,廣問其故。友曰:“前飲於君家,方舉杯欲飲,忽見杯中現一蛇影,而杯已至唇邊,不得不飲,勉強咽下。及歸,遂病,今猶未大愈也。”廣聞之,再置酒與此友飲,注酒滿杯,問之曰:“杯中尚有所見否?”友視之,仍是一蛇影也。廣笑指壁間所掛雕弓曰:“即此影耳。”友視之,其弓之兩端,雕作蛇頭形,疑乃大解,病亦愈。其善悟多類此,惟以善清談之故,為王戎所賞識。戎嚐好作竹林之遊,所與同遊者,為稽康、阮籍、阮鹹、山濤、向秀、劉伶諸人,號為竹林七賢。所引進之士,莫非浮誕相尚,以任放為達。於是王衍之弟澄,及阮鹹之侄阮修,胡母輔之、謝鯤、王尼、畢卓等一班虛名之士,皆奔走其門,盡是不修邊幅之流。胡母輔之一日飲酒既醉,其子謙之自外入,大呼曰:“彥國【夾】輔之字。年老,何得飲酒?”輔之大笑,即拉與共飲。其父子之間,無禮如此。畢卓為吏部郎,其所居之鄰為酒家,鄰人釀酒初熟,卓夤夜私入其家,就酒甕之旁偷飲,不覺大醉,就在甕旁睡熟。鄰人巡夜見之,大呼有賊,群伴皆起,捉而縛之。卓一無所覺,任人束縛。及天明,將送官究治,視之,始知為畢吏部,解縛謝罪。卓絕不以為羞恥,談笑自若。此一班人,王戎都視為名士,聽其轉相汲引。

    其時趙王倫在朝,看見此等舉動,暗暗歡喜。原來趙王自入朝以來,見惠帝昏庸,早存下覷覦之心,隻因向來就藩在外,未知朝中虛實,今見一班廷臣皆是虛誕浮誇之流,殊無實際,雖有張華、裴竭力維持,終是寡眾異勢,易於下手。遂與孫秀商量此事,孫秀曰:“殿下雖貴為懿親,擁有王位,其奈絕無兵權,若行此事,非兵不可;以無兵權之人,一旦弄兵,非廣籌餉項不可。殿下不知已先籌及否?”趙王默然,良久曰:“未也。雖然,汝智謀之士,必有妙策。”孫秀曰:“殿下亦知洛陽有石崇否?”趙王曰:“豈衛尉石崇乎?”孫秀曰:“是也。此人富甲天下,昔曾與王愷鬥富,愷作紫絲布障四十裏,崇作錦步障五十裏以蔽之,其奢糜至不可言,愷卒不及崇。時先帝寵愷,賜愷珊瑚樹一枝,高至三尺,枝幹扶疏,世少其匹。愷大喜,以為此是天子之賜,可以勝崇矣,置酒召崇,出珊瑚以誇耀之。崇微笑,袖出鐵如意擊之,珊瑚應手碎。愷大怒,謂石崇無禮,崇笑曰:‘此區區者何足道,我當償之。’即邀愷至家,出珊瑚六七株,大皆盈把,高五六尺,寶光燦然,謂之曰:‘較公所有者如何?’愷乃然若失,自此不敢與崇鬥富。崇建一園,名曰:金穀園,窮極奢侈,日集賓客宴於其中。今方謹事賈謐,亦是後黨一流人。若得此人相助,大事濟矣。”趙王曰:“此等事我亦略有所知,但彼方事賈謐,安肯附我?”孫秀沉吟曰:“不然,則以計陷之亦可。”趙王曰:“計將安出?”秀曰:“臣聞石崇有一愛妾,名曰綠珠,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殿下可使人往召綠珠;彼必不肯使之來,然又恐觸怒殿下,必親來謝罪,那時自可設法使之依附。如其不來,卻再設計。”趙王本是酒色之徒,一聞此言,不覺大喜曰:“此計大妙,汝即為我一行。”孫秀領命而出,徑投石崇府中,口稱奉趙王命求見。閽人曰:“此時方在金穀園宴客,不在府中也。”秀又馳至金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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