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得很快,市井小巷眾說紛紜,但趙家、宋家、皇家都還沒有任何動靜。

偌大的府院裏散養著兩隻兔子,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自己的主人。

阿蘇在房前來來回回,心急如焚,盡心準備著吃食,不時一句句勸慰。

這幾天白伊瘋了一般,打著夜半三更的燈看著天邊魚肚泛白,將越來越多的文字書籍嚼碎咽下,不肯停歇。

隻是怕一停,就沒有力氣繼續了。

從前她想做一件從古到今至俗之事,當下,她還有了另一件想做之事。

再無人可攔她。

——

四月,專門舉行科舉的大殿走進來一位身著白衣的清秀公子,一時吸引無數目光。

其一,因他從不曾出現在茶樓詩會,分外麵生;其二,因他麵色蒼白又過於秀麗,頗有“弱柳扶風”的女娘姿態;其三,著白衣的學子不少,但唯這位公子穿出了驚鴻的詩意。

恰到好處的溫潤。

但能走到這裏的學子,哪個不是心有抱負的,多看幾眼也便罷了,都安分守己的等著考官到來。

九天會試,三場大考,屏退外人,紀律分明。

場外守著不少家眷,望眼欲穿,隻待來日。

*

扶嫿宮中,玉色的茶壺碎了一地,像極其廉價的小玩意兒被人拋棄。

“娘娘可別氣壞了身子,給別人看到也是不好。”

小桃驅散下人,扶住白荷,也就是如今的芷妃。

宮中磋磨,小桃的性子從原先的天真衝動變得更加穩妥內斂,她作為府裏帶來的貼身丫鬟,自然極得白荷信任。

芷妃身著月白色的衣裙,妝容精致卻並不妖嬈,發簪金碧輝煌,發間唯有一隻木簪有些突兀。

她閉上眼睛,神色從憤怒轉而悲傷。

“娘娘何必掛心呢?到底是宮內宮外兩種天地了,早已不是一家人……”小桃勸慰道。

白荷搖頭打斷,“你伴我這些年,難道不知?”

她當然知。

從前隻覺小姐胳膊肘往外拐,總是幫著嫡小姐說好話,可後來進了宮,信件不斷,懷念不假,小桃才明白當真是姐妹情深的。

小桃歎氣,“您操心,怎知您的姐姐究竟在不在意?要我說,那場婚約本就是聯姻,誰見得多些真心?”

“你錯了。”白荷苦笑著,指了指專門存放書信的木匣,道,“兩載光陰,信箋厚積,我從中窺見大漠荒原,河傾月落;知曉顯貴趣事,民間新玩,可這每一封,都不離宋寒鬆這個名字。”

她是失落的。一麵雀躍,因被人細心關懷;一麵寂寞,因所願不可得。

白荷低頭,自言自語般,“我為何要進宮?我以為她找到了她此生最大的幸,求一個成全,可沒想到……”

五官妍麗的芷妃此刻像戴上一層厚重的灰紗,掩蓋所有期許,所有目的,所有蟄伏和潛滋暗長,重回土壤。

白荷看著自己的雙手,方才她就是用這雙手砸了那隻茶壺。

她在怒什麽?怒宋寒鬆沒有給阿姊最好的人生麽?還是怒夷軍進犯?怒趙家?甚至是怒皇帝呢?

可她都沒有資格。也許是怒自己的不爭氣吧。

“娘娘,如今人在宮中,隻求盛寵……您有丞相府做靠山,拿著至好的籌碼,萬不可糟踐。”小桃不知還能勸說些什麽。

白荷隻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甚至不能第一時間陪在她的身邊。

無法,她研墨寫信,斟酌字句,一身月白站在桌前,像極某年,某季,某人。

小桃總算鬆了一口氣,俯下身親自收拾碎渣。

她知白荷此時定不想有其他人來叨擾。

展眼望去,天雲浮動,宮牆四角,能做的掙紮,也不過是掙無可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