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落下,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顯得莫名清冷寂寥。

“大王,該服藥了。”我端著湯藥走近夫差,輕聲道,這是今日最後一次服藥了。

夫差點了點頭,亦是配合我將藥一口一口飲盡,他的眼波閃了閃,再次凝眸望來時,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大王,相國在府中自盡了。”太宰伯嚭傳來消息時,我一陣心驚,這才知道夫差賜劍是何用意,不禁一陣感慨。

隻見夫差躺在榻上聽了消息,神色淡漠,過了一會兒才道:“知道了。”

雖然這伍子胥時常中傷於我,說越國是禍患,可也不能不說他的先見之明,這吳國最終是要滅於越國之手。可他遭此結局也與他不懂君臣之道有極大的關係,曆來大權在握的臣子本就受君王猜忌,他屢次諫言卻不顧君王顏麵,如今更做出了這等通敵之事,他將兒子托付給齊人當真是觸碰到夫差的逆鱗了。

太宰伯嚭見夫差這般沒有問話,對夫差又行了一禮,“老臣告退。”

就在太宰伯嚭轉身要踏出景陽宮殿門之時,夫差突然又問道:“他可有遺言?”

太宰伯嚭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望著夫差探究過來的眸子,有些欲言又止。

“他說什麽了!”夫差冷聲道。

“相國說……他在先王在時便輔佐吳國西破強楚,北威齊晉,南伏越人。在太子之爭時又與先王冒死力爭大王為太子。大王立為太子後曾言將吳國平分與他,不知大王可還記得?”伯嚭一邊說著一邊瞧著夫差的臉色。

隻見夫差聽了這些,麵上有了些許裂痕,不再是冷漠之色,一雙寒潭般的眼眸顯得深沉無比,目光閃動間,流露出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那是曆盡滄桑之後的感傷,還有一抹擦肩而過的痛悔之色,各種情愫交織在一起,又在瞬息之間消失不見。

“相國還說……”伯嚭見夫差麵上緩和,又有些吞吞吐吐道。

夫差將靠在背榻上的身子又坐直了些,看向伯嚭,“還說了什麽?”

伯嚭突得便伏跪在地上,惶恐道:“相國自盡前,對家人留下遺言,死後在墳上種上梓樹,使他們長成製造棺材,並將他的眼睛挖出來,放在吳都東門上,讓他親眼看到越國是怎樣滅掉吳國的!”

“放肆!”夫差聽了伯嚭之言,本緩和的臉色被怒氣漲紅,眼睛裏燃燒著怒火,鬢角有一條青筋輕輕跳動。因為過於憤怒,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他捂著肩上的傷口處又重重咳出了聲。

“大王。”我急忙上前為夫差輕摩挲著背部舒緩著他的怒氣。

夫差的怒氣卻是沒有絲毫平複,隻見他手指著伯嚭,一字一句道:“用鴟夷革將伍子胥的屍首裹著拋於江中,漂浮在江上,寡人看他如何再種梓樹!”

“是。”伯嚭跪在地上,對夫差行了一禮,又踱步離殿而去。

我看著伯嚭匆匆離去的背影,輕歎一聲,他這是故意惹怒夫差,公報私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