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蹄樓的二樓走廊裏,第二研究室召開全室人員會議。曹凱主持,作了引導性的開場白,接著,夏臨渝進行自我檢查,隨後,大家發表意見幫助夏臨渝提高認識。為了防止冷場,也為了使會議朝著預期方向發展,事先安排了吳偉和邢和義作重點發言。曹凱設想,這兩個重點發言會引起與會者“共振”,像“勞動號子”那樣一呼百應,這會就成功了。可是,沒想到吳、邢的發言倒像給會議注射了鎮定劑一樣,不但沒有振動起來,反而變成靜坐以待。

鴉雀無聲。會議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起來。辦公室主任李金和接了電話後,走到曹凱旁邊輕聲說:

“政治部主任請你接電話!”

曹凱邁著方步走進辦公室接電話:

“喂,我是曹凱。”

電話裏傳來焦躁並帶責備的聲音:

“老曹,你怎麽搞的嘛!在馬蘭,陳科長不是跟你說過,讓夏臨渝回京檢查一下補辦個結婚手續嗎?怎麽搞成了沒完沒了的檢討呢?好啦,好啦,趕快收場!馬蘭那邊給幹部科來了長途電話,說是接到夏臨渝嶽母打的電報,電報內容是夏臨渝的愛人病重,讓他速歸。你馬上讓夏臨渝到幹部科找牛科長辦手續!”

曹凱放下電話回到會場,蠟黃的臉上呈現一副刻板僵硬的神情,用低沉而陰冷的語調說:

“會就開到這兒!夏臨渝到我辦公室來!”

人們悄聲議論著散開。這個說:“瞧曹凱那臉色,沒有達到他的目的,生悶氣呢!”那個說:“說不定夏臨渝還得挨訓,再檢查一周呢!”

夏臨渝硬著頭皮走進曹凱的辦公室,準備接受曹凱的“開導”再進入新的一輪檢查。出乎意料的是,曹凱讓他把檢查材料留下,給他七天結婚假,讓他收拾一下馬上到幹部科找牛科長辦結婚登記介紹信。夏臨渝先是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過味兒來,心髒不禁興奮起來,不過,他還是抑製著興奮而表現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把檢查材料輕輕地放在曹凱的辦公桌上,行了個舉手禮,轉身走出辦公室。

夏臨渝如釋重負地回到宿舍裏整理東西,把他從新疆買回來的葡萄幹什麽的往挎包裏一塞,便匆匆忙忙跑到幹部科。

幹部科牛科長把已經開好的結婚登記介紹信遞給夏臨渝,親切地說:

“你愛人病了,回去看看,辦個結婚登記手續。”

盡管牛科長說話語氣很平和,夏臨渝聽到“你愛人病了”的話還是神經緊張起來——想必秀梅她病得不輕,不然為什麽領導突然讓我結束檢查回家?不祥的預感一下子將愉快興奮衝得無影無蹤,真恨不得插翅飛到清河去!

夏臨渝急急忙忙跑到萬壽宮汽車站,汽車一開門,就噌地躥上車。車裏有好幾個空位子他不坐,一會兒右手抓住頂上的橫杠,一會兒左手抓住坐椅靠背上的鐵把,心頭就像有十隻貓爪子在抓撓,火燒火燎地難耐!

從東郊通縣到北郊清河幾乎橫穿北京城,換兩次車,跑兩個小時。終於到清河了!

夏臨渝下了車,急三火四跑回家。跨進大門,院裏一片寂靜,衝進房門,死氣沉沉,推開屋門,夏臨渝突然驚愕地停住腳:炕沿上,嶽母像木雕泥塑似的呆坐著,兩眼直勾勾地凝視著箱子那邊。箱蓋上,戳立一塊鑲著黑框掛著黑紗的大照片!他猛然撲過去,雙手緊緊地抓住照片,爆發出撕肝裂肺的一聲呼喊:

“秀梅——”

已經七八天沒有吃好睡好的夏臨渝,一下子被推下了萬丈深淵,隻這一聲,便昏厥過去,順著箱子滑倒在地上。挎包從肩膀上脫落下來,葡萄幹滾散了一地……

嶽母驚醒過來,從炕沿上栽倒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挨到女婿的身邊:

“孩子啊!你怎麽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