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狂暴不訓的一群野馬,在無所阻擋的戈壁大漠上奔跑著,放肆地兜起碎石黃沙漫天拋撒,粗暴地用雨點般的沙石抽打著工號,蠻橫地拔掉工號頂上的天線和探頭,摔到很遠的大漠上去……

在413遠方工號裏,夏臨渝和佟家駒正在裝調針孔相機。當量和爆心速報項目的兩台針孔相機分別安裝在413工號和420測站,後者是一台改裝的大轎車,安置在離羅布泊不遠的地方。核試驗時,兩台針孔相機將從413、420兩個不同方向拍攝爆炸火球,經過測定和特殊計算,在“零”後迅速報出實際當量大小和實際爆心方位。

“老夏,我說這鬼地方,大風嗷嗷的這麽一吹,可真夠瘮人的!”佟家駒說著,將兩手抱肩一縮,如像來了鬼一般。“要是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你敢嗎?”

“敢。”夏臨渝毫不遲疑地回答。稍停又補充道:“我雖然不是共產黨員,可我什麽鬼呀神呀的都不信,再說,‘隻怕活人不怕鬼’,這荒涼的大戈壁連個人影也沒有,怕什麽呢?”

“哎,我不是恭維你,你受那麽大委屈,還這麽認真地幹工作,恐怕共產黨員也做不到。要是我,幹脆,去他媽的,回上海啦!”佟家駒揮了一下手。

“不,不能那麽說,我們不是給哪個個人幹呢!你想,我們念大學,讀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幹什麽呢?不是為了能幹一番事業嗎?”夏臨渝直起腰來,雙目炯炯凝視著窗外,“我就想,如果能在國防事業上研究出一兩項成果,辦成那麽一兩件事情,也不枉此一生!一個人隻有在為理想而奮鬥、為事業而獻身的時候,才能夠實現其人生價值!”

佟家駒瞪大眼睛看著夏臨渝,仔細品味著那深寓哲理的話。他的心在說:我佟家駒自愧弗如,但我對夏臨渝這樣有理想、有抱負、有事業心、有真本事的人佩服,服氣,而不像有的人自己既沒有理想也沒有本事,卻對夏臨渝忌妒。

太陽西斜時,風漸漸小下來。夏臨渝和佟家駒乘坐嘎斯69返回住地。他們沒有洗一洗,便直奔食堂去吃晚飯。

“咦?廚房食堂哪兒去啦?怎麽一日不見,這裏變了樣?”佟家駒東張西望好生奇怪。

這廚房、食堂是炕席搭蓋成的,這一天大風,把那些炕席都刮跑了。現在,全都變成露天的了。炊事班的戰士們正在那裏搶修,看來今天的晚飯真的成了“晚”飯了。

夏臨渝拉了佟家駒一把:

“快回去看看帳篷吧!”

他們三步並作兩步往回跑,還沒到,老遠便驚呆了:他們住的帳篷,還有別的帳篷,隻剩空鐵架子立在那裏,篷布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回到“露天帳篷”裏一看,行裏卷吹亂了,衣物吹跑了。人們正在四處尋找篷布和衣物。有些輕的東西,特別是紙張類的東西,被大風虜走,下落不明。

人們忙著重建家園。今天的大風,成了中心話題。

“今天這風可真夠勁兒,可能是新疆有史以來最大的了吧?”佟家駒這麽斷言道。

“嘿嘿,這個……”路大剛搖頭晃腦地,不同意佟家駒的斷言?

“今天,汽車連的一個戰士上廁所,他正蹲在那裏使勁兒,一陣風卷起茅坑裏的手紙糞便,劈裏啪啦打在他的屁股上……”高嶺又講起了笑話,引起大家哄笑。“這小戰士還沒來得及應付,突然哧溜——啪嚓——廁所那張大席子圍卷過來,把他打了個趔趄,差點兒掉進茅坑裏去!”

帳篷重新拉好了,“房間”裏也重新整理好了。

柴油發電機突突突地吼叫,電燈隨之亮起來,人們安定下來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