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離開古都西安,沿著渭河向西疾馳。

“瞧!這是有名的‘八百裏秦川’,非常富饒!”邢和義以“老陝資格”侃侃而談。是啊,冬麥翠綠,村煙嫋繞,多麽美妙的景觀哪!

然而,列車很快就把那些美景丟在後麵,急急進入“河西走廊”。

車窗外是漫長的“走廊”,村莊越來越稀,到處是石蓋地。已經沒有什麽景可看了。於是,除了夜晚睡覺之外,整個白天,人們都摔打那五十四張撲克牌。這邊座位上一夥,那邊座位上一圈,玩“牽羊拱豬”倒也十分有趣兒。

在娛樂圈之外,有人竟然能夠鬧中求靜。一個是夏臨渝,手捧著一本厚厚的《Nuclear Weapon》(核武器),一路上竟然把這本書讀了一大半。另一個是華靜竹,也幾乎是整天捧著一本英語書,有時問夏臨渝一兩個問題,有時拿出一本小說來換換口味,使腦筋放鬆放鬆。還有一個是高嶺,正在那裏寫詩。

列車過了玉門,使人想起王之渙《涼州詞》中的詩句:春風不度玉門關。當年,在學校裏,書本上的詩句,隻能靠想象來領會,如今此情此景即在眼前。從車窗向外望去不見村莊,甚至也不見樹木……

小上海佟家駒眼望著窗外出神:阿拉上海灘多繁華,這鬼地方……嗐!怎麽來到這鬼地方!他不時打個哈欠,不論白天黑夜,躺在臥鋪上怎麽也睡不實,一閉上眼睛,燈火輝煌的上海外灘、南京路就出現在眼前。有時悄悄地從胸前的衣兜裏拿出女朋友伊愛華的照片來,舉在眼前端詳,勾起一幕幕在上海外灘那相擁在一起的夜晚的美好回憶。嗐,倒黴!畢業時要求到國防科委幹嘛,這一步棋走得大錯特錯!可是啊,當時,學校說的是上海國防科委要十名畢業生啊,怎麽會想到弄到這裏來呢!要知如此,還不如要求留上海市了。看看,許多同學都留上海了。嗐!如今把阿華丟在上海,她肯定會想我的啊!婚事怎麽辦呢?

“喂!小上海,想心事哪?”一個佩帶上尉軍銜的女人走過來。她叫楊雪莉,是五十年代末上海複旦大學畢業生,分配到國防科委的西北核試驗基地工作。她的俄語很好,跟當時的蘇聯專家在一起工作。後來,蘇聯專家撤走,她仍留在基地。核試驗重新上馬後,她就成了二十一研究所的骨幹力量,和牟大成、高嶺、牛秉正這些人一起籌建第二研究室。如今,她年近三十尚未結婚。

在遠離家鄉的日子裏,也許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吧,小上海見了楊雪莉總是“大姐長大姐短”的,楊雪莉見了佟家駒也是像小弟弟一樣。而且,上海人到一起總要“岡”(講)上海話,哇啦哇啦越哇啦越熱呼,別人聽不懂也就走開了。

“楊大姐,你當初離開上海的時候,想家嗎?”佟家駒心發酸地問。

“當然!最初幾個月,飯吃不下,覺睡不好,老是想著爸爸、媽媽,還有朋友們。後來,和蘇聯人在一起工作,工作緊張有趣兒,晚上唱唱歌、跳跳舞,慢慢的也就好了。”

“楊大姐,那些大鼻子怎麽樣?”

佟家駒一問,勾起了楊雪莉對往事的回想。特別是,想起那個大高個兒大鼻子大眼睛的索柯洛夫。他教會她許多事情,和她朝夕相處……

“啊,不談他們!”楊雪莉不知為什麽不願意提往事,把話題拉回來:“那時候,我也想家,甚至想調回上海呢。”

調回上海?佟家駒的心弦被楊雪莉這句話撥動。他的心在說:對,先幹一段時間看看,如果不行,就讓阿華的局長爸爸給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