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章

    卻聽得一人嚷道:“魏邦良自封武林盟主,老子就是不服。”

    又一人道:“魏盟主乃是大家公推而成的,怎會說是自封的,你小子狗屁不通。”

    先前那人不服道:“既是大家公推的,我可沒推,你就不要把我扯上了。”

    嶽繼飛從右邊一桌幾人的竊竊私語中得知,大聲抗辯,公然不服魏邦良的乃是“一人幫”高雲龍,所謂“一人幫”,是說高雲龍乃江湖上不屬任何門派的人,是一個黑白兩道俱不賣帳的人,另一個卻是山西太原龍武堡的少堡主錢不財,這個錢不財祖上著實出了幾位顯赫人物,龍武堡也曾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到了錢不財這一代,便衰敗不堪了,祖上的武技沒學到一分,貪財好色,走馬章台的本事倒學得十足十,日以酒色為事,好在他祖上聲名顯赫,交納四海英雄,大家瞧在他祖上的份上,對他頗為照拂,他居然也能呼風喚雨,招搖過市,在武林中也薄有微名。

    嶽繼飛聽了既感詫異,亦複好笑,詫異的是“一人幫”的高雲龍,人單勢薄,竟敢對如日中天的九龍幫主魏邦良就任武林盟主一事,提出質疑,這份膽魄的確是膽大包天!

    好笑的是如許多武林英豪近幾日均噤若寒蟬,對此事既不表讚同,亦不表反對,率先發難的居然是“一人幫”,這與秦始皇蕩平六國,鞭笞天下時,攘臂而起,竟舉義旗的竟爾是鹹卒陳勝、吳廣,千載悠悠,何其相似。

    高雲龍和錢不財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眾人均覺好笑,一齊停下杯箸,看著取樂。

    高雲龍大聲道:“魏邦良當天下武林盟主,老子第一個不服。”

    錢不財哂道:“你一個人孤魂野鬼,服不服有什麽關係,便是你三跪九叩,魏盟主也不會要你的。”

    高雲龍怒道:“老子沒人要,也強似你到處溜須拍馬,舔人屁股。”

    錢不財被人擢到痛處,也惱將起來,於是就摔壞杯筷,拳來腳往的鬥在一起。

    眾人哄然大笑,也無人上前勸阻,如看鬥雞取樂。

    嶽繼飛心敬高雲龍膽氣粗豪,居然敢與君臨武林的魏邦良作對,雖不自量力,卻可親可敬,遂上前勸道:“兩位仁兄何必如此,君子動口不動手嘛!”

    兩人正鬥得難解難分,忽覺一臂被人握住,立時軟綿綿的如麵條似的,想鬥也無從鬥起。

    在一旁正看得興致勃勃的一名漢子惱道:“操,是******哪個王八糕子,多甚事頭,攪了大爺的興致……”

    嶽繼飛從桌上拈起一粒魚圓子向那人打去。

    那人尚未罵完,忽感勁風襲體,氣息一窒,還未明白是什麽事,嘴裏已被又熱又燙的魚圓子塞得滿滿的,魚圓子直貫而入,打得他鮮血滿嘴。

    那人的幾名同伴霍地站起,喝道:“閣下是何人?”喝聲雖響,已有色厲內茬之意。

    此言一出,滿樓肅然,人人張口結舌,大瞪雙眼,如逢鬼魅,連那名嗬嗬狂跳的漢子也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萎頓於地,人事不省。

    還是高雲龍大喜,兩膝一軟,跪倒在地道:“我的爺啊,小人可見到你了。”喃喃半日,也不過是這句話。

    嶽繼飛拉起他來,回到座上,笑道:“就憑你敢罵魏邦良那奸賊,我敬你三杯。”

    高雲龍道:“我‘一人幫’天下誰也不服,就服你了,我喝。”說著捧起酒杯,連喝三杯,毫不含糊。

    出言罵人的那漢子同夥知道闖出了大禍,江湖上誰不知道血刀一出,殺戮江湖,得罪了血刀傳人焉能有命在,是以幾名同伴恨不得將闖禍之人塊塊碎割了,竟然得罪了這位遊行太歲。

    魏邦良被推為武林盟主,正是籍含了武林之力,除掉血刀傳人為籍口,四海群雄雖然有許多人不恥魏邦良的為人,但少林、武當、丐幫卻第一個推許,眾人也隻好追隨其後了。

    杜芳芳看那幾個人麵如土色,如待宰的羔羊般,大是不忍,悄聲道:“嶽哥哥,你放了那幾個人吧。”

    嶽繼飛奇道:“這是從何說起,我並無難為他們的意思。”

    那幾人聽了,如蒙大赦,急急忙忙抬著同伴,溜溜平也,急急如驚弓之鳥。

    其他的人也相機開溜,隻不過開溜的方式文雅體麵些而已,一盞茶功夫,樓上幾十人已溜得一幹二淨。

    嶽繼飛皺眉道:“這是為何,倒似我是洪水猛獸一樣。”

    白雲笑道:“血刀傳人可遠比洪水猛獸厲害得多,可謂是人見人怕。”

    嶽繼飛也笑了,道:“那你為何不怕我?”

    白雲道:“物以類聚,有何怕之有?”

    三人相視大笑,隻在一旁的“一人幫”高雲龍忽然道:“在下匪號‘一人幫’,不知您老人家肯不肯收留我?”

    嶽繼飛笑道:“高兄言重了,既然相識,便是朋友,何來收留之言,高兄不為各道所收,嶽某卻是為各道據點恨,同氣相求,今後你便是嶽某的朋友,不過最近怕要屈留你在我身邊一段時日,免得我敬你三杯酒,白送了你一條命。”

    高雲龍大喜,便欲叩謝,嶽繼飛忙忙拉住他道:“高兄,這就不是做朋友的道理了。”

    嶽繼飛再無心緒飲酒,會了帳與杜芳芳、白雲三人走出酒樓,高雲龍亦步亦趨跟在後麵,兀自如在夢中,不知緣何得此奇遇。

    其時已是在七月下旬,跟魏邦良的武林盟主就職大典已然不遠。

    仲夏夜晚,清風宜人,拂人欲醉,街道上飄溢著桂花的馨香。

    嶽繼飛三人並肩走在露上,嶽繼飛居中,芳芳和白雲一左一右,男的如玉樹臨風,女同痕苑仙子,引得滿街人駐足觀看,隻是後麵綴著一個形貌猥瑣的高雲龍,顯得不倫不類,均感匪夷所思。

    行走間,忽然一道匹練般的白光從上麵襲來,當真迅若雷霆。

    高雲龍在後麵啊的一聲慘叫,嶽繼飛不暇思索,駢指成刀,向白光斬去,鏗鏘一聲,白光如煙般的散迸開來,卻見一人如離弦之箭般翻跌出去,在空中兀自慘叫不斷,在清涼的夜晚顯得格外詭譎。

    嶽繼飛一招退敵,忙回身看高雲龍,卻見他呆若木雞,大張其口,儼然中了定身法。

    嶽繼飛拍拍他肩道:“高兄,你哪裏受傷了?”

    高雲龍恍若大夢初醒,滿頭冷汗涔涔,隻道:“好險,好險……”

    嶽繼飛燦然,這才知道他是被猝發的變故唬怔住了,放下心頭的擔心,低頭看看地上,一柄劍已碎成七八塊。

    杜芳芳怒道:“他們連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也使出來了。”

    嶽繼飛淡淡道:“這有何奇,魏邦良也知道不除掉我,他那武林盟主的位子是坐不穩的,這才是個開端,好戲還在後頭呢。”

    話音甫落,忽聽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好煞氣,清天白日就敢殺人於市,真不愧為血刀傳人。”

    這聲音冰冷冰冷,如從墳墓裏傳出一般聽得叫人毛骨悚然。

    嶽繼飛大驚,抬頭一看,卻見圍觀的人群中出來一個身不及五尺,頭大如牛,發亂如草,上下衣服卻甚是化麗的人,整體一看就象是一隻穿著華衣的大猩猩。

    頓時人群四散,杜芳芳也不禁身子一顫,向嶽繼飛靠近道:“屍魔南宮絕。”

    屍魔南宮絕耳音極靈,桀桀怪笑道:“女娃子好眼力!”

    嶽繼飛暗道:“屍魔南宮絕久已高蹈世外,不參聞武林中事,這老兒怎地忽然間在此現身。”笑道:“老前輩不在山中納福,怎地複入紅塵?”

    南宮絕“咦”了一聲道:“你小子怎知我在山中,莫非你到我墓中去了?”

    嶽繼飛隻不過隨口而出,可見南宮絕如此神態,倒像真在墓中過日子一般,不禁大為詫異,旋即想到他的魔號,也不足為奇,他既成屍魔,想必是躲在石墓中,修煉一種極為怪異的奇門武功。

    南宮絕的確是成天與腐屍朽骨為伍,不履人世已久,武學之道固然日有進益,對人心之變卻愈來愈不通了,見嶽繼飛沉吟不語,還以為他真的到過自己的隱身之地,不由得大為恐惶,喝道:“小子,你老實說,你到底去沒去過老夫的藏身之墓?”

    嶽繼飛愕然道:“去過又怎樣?”

    南宮絕怒道:“我廢了你!”

    白雲哂道:“老魔,你窮吼什麽?你道人人都跟你似的,有那見不得天日的癖好,墳墓裏有什麽好的,旁人避都不及,誰到你那墓中去做什麽?”

    南宮絕不惱,反大喜道:“如此說你沒去過了?”

    白雲道:“當然沒去過!”

    南宮絕心花怒放,如拾到寶貝般,他練“腐屍僵木”功最忌與生人接觸,是以數十年來隱居在外人不跡不到之處,專心修煉,最怕的便是有人知道他練功之所在,若是仇人找上門來,他不消動手腳,隻要讓他嗅到生人氣,便會功消骨化,死後慘不堪言,他練這種功法已到第六層,每一層練成之後便可與人相處,若在修煉中間卻是連氣息也吸不到的,於是,他就費了千辛萬苦才尋覓到一處理想處所,設若被人知道了,餘下的三層功夫就練不成,更可怕的是,這功夫時日一長,吸不到腐屍朽骨的陰寒黴腐之氣便會如得沃雪,自行消散,他也便會成腐屍一具。

    嶽繼飛雖不明事理,但卻猜得出幾分,怒氣略減,說道:“我委實沒去過你的什麽勞什子墓裏,不過……”

    南宮絕接口道:“不過什麽,你以為這樣說老夫便會饒了你?”

    嶽繼飛冷冷道:“這倒是我正想說的,不過我想知道是你究竟為何而來,是不是受了魏邦良的指使?”

    南宮絕微怒道:“好狂妄的小子,魏邦良是什麽東西,也配指使老夫?!”

    嶽繼飛道:“既非受人指使,你我平素無瓜葛,更無仇怨,因何作對??”

    南宮絕桀桀道:“老夫教你個乖,魏邦良已傳出說你近日得到血刀,老夫倒是想見識一下。”

    嶽繼飛笑道:“不錯,血刀的確在我手裏,隻是你要有真本事。”

    南宮絕道:“好小子,這話中聽,江湖上真刀真槍,講的就是一個真本事。”

    說著,一掌拍出,立時罡風如濤,席卷而至,掌風中挾雜著一股腥惡之氣,令人觸臭欲嘔。

    嶽繼飛雙掌一揚,將杜芳芳和白雲平穩的送出丈外,然後右掌一立,迎著南宮絕的掌力拍去。

    兩股掌力相觸,立時如炸雷似的一聲巨響,掌風四散開來,圍觀的人中立有幾個被衝倒,另有幾個被掌風中腥惡毒氣薰得嘔吐不止,昏倒在地。

    其餘的人見勢不妙,四散逃開,饒是如此,也有許多人如中毒大病一場,死者亦不在少數。

    嶽繼飛凝運內力,屏住呼吸,不使一絲毒氣進入鼻中,連發三掌,才將南宮絕的掌風盡數反擊回去。

    南宮絕萬沒想到嶽繼飛的內力猶在他之上,哇哇暴叫,道:“好小子,果然了得!”身子左搖右擺,如風中之荷,立足不穩。

    嶽繼飛也暗自心驚,這屍魔的確是一個極難纏的人物,絕非是三招兩式所能打發得了的,唯恐杜芳芳和白雲也被他掌風毒著,若波及開來,傷人更多,便道:“老魔,咱們換個地方比試,怎樣?”

    南宮絕一怔道:“怎麽,你想逃哇,可沒那麽容易!”

    嶽繼飛衝天而起,騰身向郊外竄去,南宮絕焉肯讓他走脫,緊躡在後,窮追不舍。

    嶽繼飛見南宮絕跟來,心下一寬,展開輕功,向郊外掠去,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效外的一座荒廟前。

    嶽繼飛停下身形,回過身來道:“老魔,咱們就在此處一決高下。”

    南宮絕刹住身形道:“原來你不是逃命!”

    嶽繼飛朗聲道:“笑話,人生如賭,我還沒賭,怎知自己會輸呢?”

    南宮絕冷哼道:“我現在就告訴你!”說著雙掌一前一後,直前而攻,嶽繼飛腳下一飄,避開正麵,反掌拍向他的肋部,這一掌迅疾之極,南宮絕竟然沒能避開。

    一掌洗恥,“砰”的一聲,如擊敗革,南宮絕的身子一晃,便退了一步。

    嶽繼飛心下駭然,不意這驚天裂地的一掌,隻使南宮絕退了一步,這一掌是他全力而發,足可鑠石溶金,今日還是首次掌下無功。

    南宮絕與腐屍朽骨為伍,已將“腐屍僵木”的功夫練至六層,本想一身功力可以傲世武林,沒想到一出江湖便碰釘子了,心想到自己幾十年的修為竟如此不堪一擊,心裏是又驚又怒,怪嘯一聲,猱聲複上,頃刻間攻出十八掌。

    嶽繼飛不敢硬接,展開“伴劍七步”,避開南宮絕的十八掌盡數落空。

    嶽繼飛趁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刹那發出一掌,掌風如刀,堪堪斬在南宮絕的臂膀之上,“當”的一聲,如中金石,竟是一個金鐵交鳴之聲。

    南宮絕並未在意這一掌,因為他想避也避不開,既然避不開,他心裏有數,因為他精修數十年的腐屍朽骨功,肌肉發膚早已經堅逾精鋼,不畏刀劍砍擊,還懼拳掌,所以他不慌不忙,坦然受了這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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