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已滅,阿渡比我孤苦一千倍一萬倍,二十萬族人死於月氏與中原的合圍,可是這樣的血海深仇,她卻為了我,陪我在中原三年。

    事到如今,我隻對不起她一個人。

    羽林軍已經奔到了關隘之下,無數人簇擁著李承鄞下馬,我聽到身後腳步聲雜遝,他們登上了關樓。

    我倒沒有了任何畏懼,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李承鄞的頸中還縛著白紗,其實我那一刀如果再深一點點,或許他就不能夠再站在這裏。

    他獨自朝著我走過來,而他每進一步,我就退一步。我一直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一直退到了雉堞之上。西風吹起我的衣袂,獵獵作響,就好像那天在忘川之巔。我站在懸崖的邊上,而我的足下,就是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

    李承鄞看著我,目光深沉,他終於說道:“難道你就這樣不情願做我的妻子?”

    我對他笑了笑,並沒有答話。

    他問我:“那個顧小五,到底有哪裏好?”

    我的足跟已經懸空,隻有足尖還站在城堞之上,搖搖欲墜。

    羽林軍都離得非常遠,沉默地注視著我。而李承鄞的目光,有著錯綜複雜的痛楚,仿佛隱忍,亦仿佛淒楚。

    我仿佛做了一場夢,一切都和三年前一般,這三年來浮生虛度,卻終究是,分毫未改。

    我說:“顧小五有哪裏好,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

    李承鄞忽然笑了:“可惜他已經死了。”

    是,可惜他已經死了。

    他說道:“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還是會對你好。不管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顧小五,隻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便再不會提起此事。”

    我對他笑了笑,我說:“隻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回去。”

    他臉上似乎一點兒表情也沒有,隻是問:“什麽事?”

    我說:“我要你替我捉一百隻螢火蟲。”

    他微微一震,似乎十分費解地瞧著我。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我卻仍舊是笑著的:“忘川之水,在於忘情……忘川的神水讓我忘了三年,可是,卻沒能讓我忘記一輩子。”

    眼淚淌過臉頰,我笑著對他說:“像你一直都忘了,多好啊。”

    他怔怔地瞧著我,就像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麽,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我明明是在對他笑的,可是卻偏偏又在哭。我說:“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

    我回轉身,就像一隻鳥兒撲向天空,就像一隻蝴蝶撲向花朵,我毅然決絕地縱身躍下。我明明知道,這裏再無忘川,下麵是無數尖利的碎石,一旦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我聽到無數人在驚叫,李承鄞情急之下,搶上來抽出腰帶便揚手卷住我。一切的一切,幾乎都像三年前的重演。我整個人硬生生被他拉住懸空,而他也被我下衝的慣性,直墜到城堞邊。他一手扶著堞磚,一手俯身拉住我,手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暴起,他脖子裏的傷口,開始滲出鮮血,大約已經迸裂,可是他並沒有放手,而是大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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