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五說到這裏,突然怔怔地發起呆來,我也呆呆地看著他,這個故事一點兒也不好玩,一點兒也不像我從前聽過的故事。可是不曉得為什麽,我沒有去打斷顧小五,他過了片刻,又用那種平淡無奇的語調,繼續給我講著故事:“雖然當了儲君,但小王子的日子也不好過。王後提防著他;國王呢,也給小王子出了一個難題。國王說,你既然是儲君,那麽就應該為天下臣民做一個表率。國王將小王子派到一個地方,讓他去完成一件幾乎沒有辦法完成的事情……”

    “這個小王子,可真是可憐。”我追著他問,“國王到底要他做什麽事情?”

    “後來沒有了。”顧小五拍了拍馬鞍,重新躺下去,一臉的舒適,“睡覺。”

    我大怒,這樣沒頭沒腦的故事,叫我如何睡得著?我說:“我又沒問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講了?”

    顧小五說道:“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沒有了還講什麽?”

    他翻過身,用背對著我。我隻看到他的肩胛骨,雖然蓋著羊皮,但是夜風很冷,所以他縮著肩頭,好像已經睡著了。

    我將皮褥子一直拉到自己下巴底下,蓋得暖暖的,心想:這個顧小五看上去沒心沒肺的,說起故事來,更讓人討厭。不過看他睡著的樣子,倒真有點可憐——他講的故事裏的小王子沒有阿娘,他也沒有阿娘,沒有阿娘的人,當然可憐。我隻要一想想我自己如果沒有阿娘,我簡直馬上就要掉眼淚呢。

    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大約是臨睡前聽過故事的緣故,在夢裏我夢見了那個小王子。他還很小,真的很小,大約隻有三四歲的樣子,一個人蹲在那裏嚶嚶地哭,他縮著肩胛骨,像隻受傷的小獸。就像有次下雪以後,我在獵人挖的陷阱裏看到一隻受傷的小狐狸。那隻小狐狸就是這樣,縮成一團,隻拿濕潤的黑眼珠瞧著我,充滿了戒備,卻又隱約有一絲怯意一般。它的肩骨縮起來,突兀的、尖尖的嘴殼也藏在爪子下,大雪綿綿地下著,我心中對它憐惜無限,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拉它。誰知它一抬頭,竟然是顧小五,我嚇了一大跳,心裏隻覺得好生詭異,馬上就嚇醒了。這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斜月西沉,星子黯淡,連篝火都漸漸熄滅,夜色仿佛更加濃烈。草原上兩千騎睡得沉沉的,隻有梭巡的哨兵,還兀自走動著。我臉畔的草葉上已經凝滿了清涼的露水,那些露水碰落在臉上,於是我用舌頭舔了舔,是甜的。我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第二天天亮我們就拔營起身,一直又往東走了五六日,終於遇見了突厥遣出的遊騎,赫失聽說大單於的王帳就在左近,頓時大喜。我心中也甚是歡喜,因為馬上就要見到阿翁了。隻是中原護送我們的那兩千騎,卻不便逗留在突厥的國境,立時便要告辭回去。

    赫失十分敬佩這隊中原人馬,說他們軍紀嚴明,行動迅疾,打起仗來亦是勇猛,是難得一見的好漢。赫失又將他們送出好遠,我隨著赫失,也往西相送。午後陽光正烈,顧小五在鞍上垂眉低眼,似乎正懶洋洋地在打盹,我說:“喂,你回去了,給我父王帶個口信,就說我平安到了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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