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逃了好多次義務戲,商細蕊公開非議日本帝國,商細蕊刺傷了日本軍官,那很多罪名,阪田單來這麽一句,雪之丞也沒有料到,忙就要替商細蕊辯白。阪田一舉手,不許他說話。

    商細蕊不答腔。

    阪田說:“托程鳳台的福,你們中國的京戲我聽過。嘈雜,豔俗,混亂。隻有鼓不錯。”

    言下之意,難道要商細蕊當場給他表演個鼓套子不成?阪田撥出一個電話,咕嘰一句日文,門外得了令,送進東西來。最好別是鼓,商細蕊怕自己控製不住,用鼓槌捶破了阪田的頭,不禁捏緊了拳頭,準備憋一出《罵曹》。橫眼一看,來的不是鼓,是一件織金繡銀的華麗和服。

    阪田看一眼和服:“商老板,請為我演一次歌舞伎。然後,你就可以帶著程鳳台的藥離開這裏了。”

    雪之丞聽得目瞪口呆。這叫怎麽回事!阪田什麽時候愛看歌舞伎了!他就是在陸軍俱樂部裏,看到原汁原味的歌舞伎也從來不動心,他不是愛看戲的人呀!還是為了刁難商細蕊!

    雪之丞搶上前,出手按著和服,不讓商細蕊動,蹦豆子一樣倒出日本話。他哥哥還活著的時候,他可不敢這麽橫,主要還是不信阪田敢扇他。阪田是不扇他,阪田整個兒把他忽視掉,隻與商細蕊較勁。兩人眼神對峙一陣,商細蕊說:“那天我演的旦,叫雲中絕間姬。後來問了杜七,杜七說她是日本神話裏的一個仙女,以身犯險給百姓降雨露。”他推開雪之丞,抖落開和服,流金溢彩的一件衣裳,麵料做工從手裏一過,商細蕊就知道它的貴,阪田刁難人還挺舍得下本的。

    商細蕊輕嗤:“真有意思。不懂戲就罷了,為什麽要用你們的仙女來惡心人?”

    阪田怔住了。雪之丞是個懂藝術的玲瓏人物,最先明白商細蕊的意思,仿佛是被人吐了口痰在臉上,麵紅耳赤,無地自容,就在商細蕊擺要將和服穿上身之前,他猛然奪過和服,團成一團緊緊抱在懷裏,再把程鳳台的藥往商細蕊手裏一塞。他忽然也不尊重商細蕊了,用力向門口推他,高叫道:“不許演!不許你扮她!你走!快走!”雪之丞所珍視的戲曲,在他心中不分高下,不分國別,怎麽能被這兩個混蛋輪番羞辱!雲中絕間姬和打仗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把她叫出來!

    麵對雪之丞暴起的狂怒,阪田竟也沒有攔著。商細蕊就被這樣攆出了陸軍部,他在走廊裏呆呆站了一會兒,來不及得意,轉身發足狂奔向鑼鼓巷。

    這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深秋,太陽大而風很涼,商細蕊身上的衣服薄了,但是跑起來也不覺得冷。商宅離程宅街頭街尾的距離,他滿可以回家一趟洗洗臉換換衣裳喘口氣,與朋友們商量著怎麽再進程家的門,可是他不,他等不了這一時半刻。走到程家的小角門,因為不知道裏麵程美心和她的兵還在不在,不敢硬闖,兜兜轉轉繞了半圈,望著那牆頭發愁。程家周圍可太幹淨了,連個擺攤的都沒有,更別提破籮筐破水缸,他現在身上新傷疊舊傷,飛不大起來了。

    巷子口有個賣秋梨的小販路過,商細蕊一眼瞅見,吆喝他:“嘿!過來!”小販以為是主顧要買梨,興衝衝就來了。走到巷子裏,商細蕊往牆角一指:“手貼牆,趴哪!”小販以為是遇著打劫的,看商細蕊氣勢洶洶,怕得呆立住。商細蕊揪著他按牆上,小販直叫喚:“今兒剛出攤!沒賣出錢!”商細蕊說:“閉嘴!蹲下!”退後兩步,蹬著小販的肩,飛身上了牆。小販仰頭看看高牆,稀裏糊塗成了入室大盜的同夥,一聲不敢出,挑起擔子跑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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