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都往下咽,一碗裏商細蕊自己下肚得有半碗,完了又添。二奶奶陪嫁的上百年的老參,專門急救強心用的,藥力極大,一頓喂過之後,商細蕊麵孔醺紅,醉了一樣,鼻孔又出血了,他往回猛力地吸,安貝勒趕緊遞手絹:“擤出來!擤出來舒坦!”這個症候喝些綠豆水便可立止,但是二奶奶討厭他,不肯理睬他,問方醫生說:“既然能喝湯了,以後是不是不吊水了?每天這麽弄,手都腫了……”

    方醫生道:“可以先減少兩瓶營養液觀察一下。”時間已過了十二點,方醫生留下一名值班護士,便回去歇著了。杜七熬了兩天兩夜,乏得很,思忖著現在程家用得著商細蕊喂湯喂藥,大概不會再有衝突,何況他和安貝勒倆大老爺們在別人家後院裏伴著女眷,算哪宗呢?範漣覺出杜七的猶豫,主動說:“七少爺和貝勒爺回去歇著吧,家裏兵荒馬亂的,怕照顧不周,不敢留二位,我替姐夫謝過了!”

    杜七很有禮貌地欠腰向二奶奶的背影說:“程太太,現在當務之急是程二爺的傷病,其他一切,都等程二爺醒了再論吧!之前有失禮的地方,您多擔待!我們也是情急!改日再來探望!”

    二奶奶身子不動不言聲,似是默許。杜七望向商細蕊,商細蕊不關心誰來誰去,隻盯著程鳳台。杜七心裏默默一歎,感慨情之一字,百般磨人,懷揣憂愁心腸,拖著安貝勒走了。範漣送完客,也與妻子辭別。

    屋裏一下靜下來,二奶奶守著長夜與孤燈,枯坐半晌。她望一陣程鳳台,抹一陣眼淚,丈夫還沒咽氣,她已提前進入了寡婦的心境,想想膝下的幾個孩子,往後日子真是無望啊!

    商細蕊仿佛通了人性,垂著眼睛悶悶地說:“你別難過,他要活不成,我先替他報了仇,再來照顧你們娘兒幾個。”

    商細蕊目下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男青年的形貌,這話教他嘴裏一說,簡直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屋裏沒有外人,二奶奶用不著端架子,壓低聲音說:“別以為暫且留著你,你就能上臉了!”

    商細蕊不反駁。二奶奶白他一眼,喚來秋芳打水給程鳳台擦洗。秋芳像個乖巧的小丫頭,輕手輕腳端來一盆熱水,十指纖纖卷袖子,絞濕毛巾。打從他一進門,商細蕊眼皮子都不用抬,鼻子就已嗅出他的底細。可不是嗎,商細蕊見過的各色戲子數以千計,別管中途輟藝的還是改籍換行的,戲子們身上獨有著一股勁頭,但凡被粉墨描畫過,終身褪不去顏色。

    秋芳卻沒有這份道行,看見一名青年男子坐在床裏,偷瞧兩眼,不敢多嘴問,依舊過來給程鳳台擦臉。商細蕊哪容得他的爪子摩挲程鳳台,奪過毛巾蓋在程鳳台臉上,粗手粗腳這麽一抹。二奶奶看不慣他,又從他手裏扯過毛巾,親自給程鳳台細細的擦了臉。接著要用尿壺了,這件事,二奶奶是絕不會沾的。秋芳提著尿壺,預感到商細蕊會來搶。商細蕊果然來搶,搶過尿壺,揭開被子一角探進去搗鼓半天,摸不準地方,伸頭下去一看,很快又抬起來盯著人,竟然是在堤防別人偷看!費了許多時候,終於解手完畢。秋芳接過尿壺倒了,重新洗手過來,立在床邊說:“得給二爺按摩,怕生褥瘡。”

    秋芳挺和氣的話,招來商細蕊冷冷一句:“你再敢碰他,我就打死你。”

    這不是欺軟怕硬嗎?秋芳哪裏就招他厭了?二奶奶虎著臉,一屁股坐下,對秋芳說:“你去吧。如今這裏有人替你了!”

    這一夜裏,二奶奶與商細蕊都沒有說話,等天亮,範漣又來了,她才回去歇著,走出門不放心地囑咐範漣:“看著點他!”指的是商細蕊。商細蕊還是盤腿正坐的姿勢,不留神都以為他老僧坐化了。範漣招呼他吃早飯,他胃口倒好,不吃稀粥,要吃饃饃,富人家的食物小巧,一頓吃了十幾個才打住。吃完,範漣怕他積食,讓他下床走兩步舒展舒展,商細蕊搖頭,他真怕一下床就有埋伏的衛兵把他抓走,在程家動不動就挨打,都被打出疑心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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