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他竟有些害怕,忙轉過頭想要走開。商龍聲一把捉著他臂膀,目光灼灼的鄭重說道:“打小的聰明勁兒,能背詩,能背文,哪能不認得自家家世!剛來那會兒,家裏姓甚名誰說得一清二楚!每說一次,爹就痛打你,打得你怕糊塗了,也就真的不記得了。現在告訴你聽:你原姓楊,家在四川渠縣,祖上都是做官的人家。那年母親萬氏帶你和姐姐來平陽走娘家,正遇著災年瘟疫,返程路上把你弄丟了。楊家沿途找回平陽,爹為了私心留下你,帶著整個戲班離鄉避了五年。”

    商細蕊呼出一口帶著顫唞的氣息,搖了搖頭:“不記得了,真不記得了。”

    商龍聲道:“你縱然不記得楊家,楊家一定記得你。聽大哥一句勸,現在天下變了模樣,正是小人作怪的世道。你的耳朵怎麽聾的,那本書怎麽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你心裏有數!今日為我墮了名聲,往後他們更要明目張膽的害你了!三兒,聽哥的,辭了戲回楊家去,你是官家的男丁,興許爹娘還在世,他們不能不認你。”

    商細蕊猛的揮開商龍聲的手,紅著眼睛低吼道:“苦也吃了!罪也受了!現在告訴我不姓商!我離了戲還能做什麽?還會做什麽?向誰討回這戲台子上耗的二十年?”說完拋下商龍聲,一頭向前怒走,心中莫名恨意滔天:“這輩子!我姓商姓定了!”

    眾人聽見商細蕊滾雷般的聲音,隻道他們兄弟吵嘴,避得更遠一些。那位假堂侄察言觀色,當是商細蕊為了私運西藥的事情與哥哥翻臉,心裏很過意不去,勉力邁步跟上前,在商細蕊身後笑道:“商郎慢些走,許我說兩句話。”

    商細蕊扭頭瞅他一眼,果真放緩了腳步。假堂侄一點頭:“商郎今日不惜個人榮辱出手相助,免除一場大難,我感激不盡!”

    商細蕊道:“是我哥哥出的力氣,該謝我哥哥。”可是照商龍聲方才的意思,似乎已經將商細蕊開出姓氏,他不再是他哥哥了。商細蕊怔了怔,覺得委屈和難受,落寞神情看在假堂侄的眼裏,又誤會了:“不管怎麽說,商郎為了我們,實實做出了名譽上的犧牲。等有朝一日,我們的事業成功了,天下太平了,我一定出麵說明真相,還商郎的清譽。”

    這樣信誓旦旦的口氣,商細蕊不禁認真朝他看了一眼,思索說:“我想起來你是誰了,那年孫主任的堂會,你是延安的韓……”然而還是忘了韓先生的全名。商細蕊對政局雖然一無所知,來往的顯貴談論起來,難免聽見一句兩句,於是跟著這邊的要員們將這股革命勢力稱作“延安那邊”,接著忖忖今天的事,他驚訝道:“我大哥入夥了?”

    韓先生笑道:“大爺不和誰一夥兒,大爺是為了大義。”

    商細蕊點頭:“我也不是為了你們,是為了大義。”韓先生跟著笑起來,捂住受傷的肚子,與商細蕊漫步交談。這位韓先生是真會說話,說時局,說政府,說民生,軟言軟語的話音裏暗含雷霆氣象,撩撥得商細蕊豪氣幹雲。韓先生的延安政府到底是怎樣一個宗旨,商細蕊不太明白,救濟窮人和抗擊日寇,商細蕊聽懂了,當場許諾要給韓先生一筆讚助。韓先生抱拳笑道:“商郎好意心領了!說這些,不是為討餉,隻望商郎諒解大爺,不要因此傷了兄弟和氣。”他歎道:“敵強我弱,日後不知要經曆多少苦戰。凡是有骨氣的中國人,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大爺搭救江湖朋友從來不惜性命,何況在家國大事上呢?那更是出生入死了!起先不告訴商郎知道,也是怕你年輕藏不住事,反而露餡了受牽連。”

    商細蕊笑道:“大哥是好樣的。”他回想自己這一年的遭遇的暗算,某些同行對他一向不友善,可從沒有這樣狠毒過,是日本人帶來的這個壞世道,把好人逼得作惡,惡人隻有更惡。商細蕊說:“給你們讚助不為別的,國家要真被日本霸占上,難保以後隻許唱日本戲。日本戲又難看,又難聽,我可唱不了。”韓先生發笑,商細蕊又道:“七七之後,我給政府捐過大飛機!現在政府撤走,想捐沒處捐了。同是抗日,你們拿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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