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既起,商細蕊什麽也聽不見。

    奶娘抹著眼淚敲門的時候,門房一眼沒有認出她是誰,心道來了來了,走了打頭陣的,小娘們兒果真是來了。奶娘在程家進出過幾次,向二奶奶做報告,此時見門房支支吾吾攔著她,便把頭巾一摘罵了一聲:“你要死!擋著我做什麽!我找二奶奶有急事!”門房見是熟臉,忙給讓進去了。奶娘跟著小丫鬟直入內院,內院酒席未散,奶娘當著眾人的麵哭起來,連連告罪。二奶奶說:“孩子我接著了,好著呢,你進去看看她吧。”眾人見二奶奶有事在身,程鳳台又遲遲不歸,沒過多久便都散了。

    程美心與二奶奶一同進了臥室,奶娘正摟著鳳乙一搖一搖的喂奶。二奶奶眉心一皺,奶娘連忙說:“我把奶擠掉過了!”原來老式婦人們認為傷心之後的母乳會導致小孩起疹子。二奶奶點點頭,道:“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冷的天把孩子抱過來?”

    奶娘忍了滿肚子的話,這會兒咬牙切齒地往外倒,她要證實兩位太太對商細蕊的評價,告訴她們商細蕊多少不是人,平時嫌棄鳳乙煩,鳳乙一哭,他就要罵。偶爾把鳳乙抱在手裏,淨是把孩子當猴兒耍!到底不是親生的呀!差得多著呢!這鳳乙若是被他帶回去,遲早得摔斷骨頭!因此鬥膽請太太們做主,就此把鳳乙留下吧!聽得二奶奶心驚肉跳,程美心也說:“我說什麽來著?他能誠心養孩子?可別讓他作孽了!”二奶奶道:“今天是唱戲的把孩子抱來的?他抱孩子來做什麽?”

    二奶奶與程美心互望一眼。程美心說:“肯定是想訛點什麽來。”她朝奶娘一看:“不是說二爺在外麵花了他幾個錢?□□的錢是那麽好花的?那是他下的鉤子呢!”

    二奶奶喊來秋芳:“上門房問問二爺出去了沒有!”

    秋芳回說二爺送客之後就回來了,沒見再出去過。期間三個婦人碰在一起,又將商細蕊議論了一番,奶娘告訴她們商細蕊如何聚眾作樂,徹夜高歌,又說親眼看見商細蕊鞭笞學戲的孩子們,情狀十分殘忍。二奶奶恨得一歎,向程美心說:“當年我不過罰丫頭跪台階。二爺大發雷霆,怪我不人道。現在又該怎麽說?”秋芳蹲在地上給她手爐裏添炭,二奶奶的尖指甲在秋芳腦門戳出一個月牙印:“你聽聽那是個什麽樣的貨色!你竟不如他?”

    程美心便說:“弟妹不好錯怪秋芳。這是個未經事的孩子,懂得什麽?商細蕊十幾歲就混江湖,資格多老啊!花肚腸一套一套的,秋芳拿什麽和他比?”

    奶娘出入過幾次內院,從沒有見到過小廝男仆。今天居然有個少年能夠進到臥房來聽差,正疑惑著,聽到這話,也就明白了,不免向秋芳多看了兩眼。秋芳立刻不自在起來,道:“我去找找二爺。”便跑了出去。外頭雪停了,他沿著回廊一徑走,走到花園池塘,今日花園燈光裝飾的大放光明,然而空無一人,都嫌外麵冷和滑,寧願在房裏呆著。秋芳在池塘邊,撿石子打碎了水麵結的冰殼,心中鬱悶難言。假如不能得到程鳳台的歡心,他在這個家就將失去作用,像他叔叔那樣退到二門外做粗活,他可不願意!忽聽得後頭花廳傳來聲響,秋芳猜是丫鬟們在圍爐,走過去想套套近乎。一推門,門是拴著的,裏麵又傳來異響,像是人聲,而窗戶紙並無燈光透出。秋芳頭皮都麻了,早聽他叔叔說這園子裏有個投井的齊王福晉,有時候會顯形嚇人。他沒見著顯形,已然被嚇著了,嚇得兩腿發軟,跑也跑不動。

    此時隻聽裏麵傳出程鳳台的聲音:“外頭什麽人?滾遠遠的!沒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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