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台說:“這不是我送你的,往後得從工錢裏扣。不過水雲樓有這樣一個規矩,一年之內醫藥費超過二十塊錢的,班子另外給補貼。安心治病,把醫院的單據留好了。”

    這是商菊貞在世時定下的優待,隨著水雲樓的發展,額度不斷有所調高。因此光是醫藥費一項,這幾年來也不知道被師兄弟們鑽了多少空子,騙了多少錢財。十九笑說:“如今二爺都成了我們水雲樓的賬房了!連這都知道得清楚!”

    程鳳台委屈了:“可不是嗎!你二爺是做大買賣的人,如今跟了你們班主,淨幹這些十塊八塊雞零狗碎的事情。”

    商細蕊嘿嘿笑起來:“說好的,我主外,你主內。小爺管著你吃香喝辣的。”

    程鳳台也不反駁,隻是拍了他一巴掌背脊。周圍戲子們都習慣了他們無時無刻的恩愛,紛紛露出曖昧深沉的微笑。任五任六初來乍到,也算看出點端倪了,還是覺得有點詫異,暗自換了個眼風,從此對程鳳台的態度也是特別的奉承,當他是二班主。任五去醫院檢查過一遍,其實也沒有什麽嚴重的毛病,著涼以後患氣管炎而已,打了幾天消炎針也就痊愈了。任氏哥倆進了水雲樓以後,為了討商細蕊的喜歡,時常在後台說兩段相聲,商細蕊聽完,往往會掏出幾個零錢擱他們的衣兜裏,並且對其他人說:“他倆是我雇來唱戲的,不是說相聲的,沒道理白使活兒。聽樂了就得花錢,江湖道義懂不懂?”班主大人這樣表態,其他幾位老板隻能緊隨其後掏出打賞錢,倒是讓任五任六憑此賺了不少外快。不過楚瓊華從來沒有打賞過他們,他從來都不笑,再可樂的相聲也不能使他開懷。

    這一天任五任六又使了一段活兒,商細蕊翹著二郎腿,一手捏著茶壺,全神貫注聽得帶勁,其他人卻隻盯著他臉上看。等到他哈哈笑起來,大家不約而同的臉上一鬆,表現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氣。沅蘭向程鳳台拍巴掌大笑:“二爺看看,我說什麽來著。”程鳳台順手拿一盒火柴朝商細蕊擲過去,咬牙切齒地笑道:“沒出息的東西!”商細蕊慌忙一伸手接住了。十九和大聖他們已經在那笑得彎了腰了。原來聽相聲次數多了,沅蘭注意到他們班主隻會在聽葷段子的時候發笑,其他時間一律麵目凝重,神遊天外。這次經過大家的集體驗證,發現果然是這麽一回事。任六把包袱引到下三路裏,商細蕊聽了就眉開眼笑的,說點正經的段子,他便不大捧場。

    商細蕊被大夥兒取笑得莫名,誰也沒有膽量給他說破。任六不敢加入他們開班主的玩笑,替商細蕊說話道:“但凡是個男人,哪有不愛聽這個的!不瞞各位說,過去我們在街上,一塊錢裏有八毛都是從腥活兒裏來的嘞!”他說完這話,沒有留心到幾個老板臉上都露出點輕蔑的神色。任六雖然也是科班裏坐科的,但是由於說過相聲撂過地,就好像是一步踏錯,走了下流路子的婦女,無論如何不算個正經出身了。任五察覺到大家的態度,心裏很替弟弟感到難過,默默地找一張小桌子攤開賬本工作起來。他來的第三天就開始學做帳了。程鳳台樂意放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任五則急需一樣在水雲樓站穩腳跟的職務,從頭學起做賬,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程鳳台對他卻很耐心。

    任五任六都覺得水雲樓裏的人雖然不盡是厚道的,有這行裏刻薄勢利的一貫毛病,班主兩口子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倒是很好相處的。

    沅蘭幾個愛說愛笑的上台去演西廂記了,留下男人們在後台靜靜的。程鳳台在那指點任五做賬,兩人竊竊私語地咕噥,仿佛是怕水雲樓那點存款數目被人聽去了。商細蕊無聊得在看一本工尺譜,手拍著膝蓋打拍子,忽然側耳一聽,喝道:“別說話!”著實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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