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拔高了聲音說:“我才不去呢!”

    商細蕊說不去就不去,開戲那天,和吳月來還是在戲院見的麵。吳月來一襲織錦緞的旗袍,外麵披著貂皮大衣,戴的全套的寶石首飾。她在書寓中清雅水靈得像一棵玉簪花,現在則是一朵開足了的紅牡丹。這一回相見,商細蕊又覺得她很陌生了,連表情態度都變得很不一樣,需要重新認識一遍。

    兩人在包廂中閑話片刻,等薛蓮上場,吳月來自動地安靜下來。薛蓮這一出《宋江題詩》之所以讓商細蕊牽腸掛肚,當然有他的不凡所在。薛蓮的唱念做打是不必說了,但凡聽進商細蕊的耳朵裏,那絕對次不了。薛蓮的稀罕之處在於他能夠一邊唱著戲,一邊將宋江的那一首詩墨汁淋漓地寫在白幕牆上,手與口同步劃一,字與戲行雲流水,將宋江當時的激昂之情身臨其境地表現出來。那一筆字寫得也是可圈可點,有著幾十年的筆墨功底,看他筆走龍蛇,當真是雙重的享受,透著那麽股子瀟灑和痛快!

    商細蕊在戲之一途,南腔北調都能學出三分樣子,唯獨薛蓮這一項本領使他望塵莫及。因此待到薛蓮謝幕的時候,商細蕊又忘形了,他忘記自己是商老板了,站起來鼓足力氣給叫了一聲好,他要是認真扯起嗓子來,簡直就像猛張飛一樣,“當陽橋頭一聲吼,喝斷橋梁水倒流”。上海的戲院總體比較文靜,不像北平天津那樣能鬧騰,整個劇院被他這一聲給驚動了,好家夥,還以為天上炸了個響雷劈裂了天花板。薛蓮在台上也被嚇了一跳,茫然地往台下張望著。吳月來坐直了身子,挺好笑地瞅了一眼商細蕊,心說這麽大一個老板,怎麽還學戲迷起哄呢?這也太不莊重了!

    坐席上的幾盞燈照得觀眾席清清楚楚,樓下忽然傳來一句驚呼:“商老板?!”是盛子雲,他回上海家裏過年來了。

    商細蕊被盛子雲道破了身份,正欲往後退去,在場的幾個記者比猴兒還伶俐,一聽叫商老板,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哪裏還會錯過這樣的新聞,紛紛調轉頭來對著商細蕊就是劈裏啪啦一梭子閃光燈。吳月來沉著冷靜地拽了一下商細蕊的袖子:“快走吧,一會兒他們就該追上來了!”她帶著商細蕊,兩個人就像躲鬼似的,一路小跑到了戲子們的化妝間去,那地方一向閑人免進,比較安全。化妝間裏的戲子們好幾個都是商細蕊的舊識,更有認識吳月來的,見麵了非常意外,一群人親親熱熱地圍著二位聊了幾句話,薛蓮就回來了。

    商細蕊麵對薛蓮很感到心虛,同為賣藝的人,都知道搶風頭有多缺德多損交情。今晚別管薛蓮唱得有多賣力,多稀奇,商細蕊這麽藏頭露尾的一曝光,明天全上海的新聞都是他的,再沒有薛蓮什麽事了。因為商細蕊欣賞薛蓮,所以也不願薛蓮厭惡了他,站在薛蓮麵前期期艾艾的,擠出了一個純良的微笑,乖巧得不得了的樣子。

    薛蓮倒是很好的涵養,兩手抱住商細蕊的胳膊,把他整個人搖了一搖,笑道:“嘿呀我的商老板,您來上海怎麽不同我們說一聲呢?還要給我一個驚喜?”

    商細蕊支支吾吾解釋了幾句話,也沒人聽得清楚這孩子嘴裏嘀咕了什麽,薛蓮也不在乎,道:“不是我挑商老板的禮數,您這樣躲了可不合適,好像您老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那些記者豈不是更要造謠嗎?即便您不在乎,於這位小姐也很失禮。”他一把握住商細蕊的手,邁步就往外走:“我剛才和座兒打了招呼,就說商老板是特意捧我薛某人來的,您和大夥兒見見麵說說話,大大方方的,多好!”の思の兔の網の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