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樂話音剛落,錦師父捉起麵前一隻瓷筷擱就飛了過去,嗬斥道:“快給我滾!”喬樂抱頭一閃,把香煙火柴都揣懷裏,走了。

    李天瑤自己家裏習慣了打打鬧鬧雞飛狗跳的,對這一幕不以為奇,無聲地笑了兩笑。商細蕊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大驚小怪,而且錦師父管相好的叫劉委員,管喬樂卻叫老家夥,裏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打出血來都不算個事兒。錦師父扭頭微笑道:“你別聽老家夥胡說八道,你認了劉委員一聲爹,他在南京你在北平,兩不相幹的,他能調理得著你?他的幹兒子多了去了!按大小資曆也輪不著你現眼呀!先把麵前這一關過了再說罷!話都傳到南京來了,等你回去,指不定老薑頭不依不饒的怎麽敗壞你呢!”

    李天瑤也不住地攛掇:“錦師父說得對,是這麽個意思。商老板可要想好了,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咱可不能接著受老薑的窩囊氣!當著親的遠的那麽多人麵,指著鼻子就罵上了,他才多大造詣!夠什麽格兒的!你可是商大老板!我都替你忍不了!”

    商細蕊想到那天梨園會館裏的奇恥大辱,心裏也是恨得牙癢癢。他生來的急性子,哪裏熬得到毀謗平息的遙遠那天。他到底還是年輕了。九郎曾經千叮萬囑,凡事要與師兄師姐們多商量,萬萬不可自行決定。這番叮囑這會兒全被拋到腦後,商細蕊心裏隻想著讓薑師伯如何吃癟,自己如何揚眉吐氣,想了一回,神清氣爽,立刻朝錦師父點了頭,說:“就憑師父做主。”

    錦師父一拍巴掌讚了一聲,次日就大擺筵席,把南邊幾個有名的都請了來。劉漢雲坐在上首,那不苟言笑的巍巍儀態。說句公道話,劉漢雲不僅政績斐然,為人也算正派,不貪墨,不徇私。那麽多年以來,從北平到上海再到南京,身邊風月情長的隻有一個錦師父,錦師父手下的徒弟們他也從不沾手。他寫過的幾本戲評和批注,連杜七這樣自恃才高的也要點頭稱道。讓商細蕊認他當幹爹,真不算辱沒了商細蕊的。不過喬樂講的也有道理,這位劉委員愛好名譽,性格孤潔,不合他眼光了立刻六親不認,便是親生骨肉也要置於死地。他家的三小姐當年在外國讀書,肚子裏懷了孩子,男朋友卻意外死於海難,她隻好挺著肚子孤身返回家尋找一點依靠。哪想到劉漢雲深以為恥,認為這是偷奸,說劉家從沒有未婚先孕的女兒,竟然動用家法杖責一頓之後趕出家門。可憐三小姐在雙重的刺激之下,沒過幾天就香消玉殞了。錦師父僅僅與三小姐同席吃過幾頓飯,聊過幾回天,聽聞死訊仍然大為哀歎。劉漢雲一滴眼淚也沒有流。錦師父也忍不住說他冷酷。

    劉漢雲子息艱難,過了五十歲就開始喜歡認幹兒子來彌補遺憾,對此頗為熟手。這回加上商細蕊,劉家的幹兒子算是士農工商藝各行各業都攢齊全了。劉漢雲在宴席上威儀持重的,直到喝了商細蕊敬的茶,才把他當做自己家的子侄那樣告誡了幾句立世為人的道理,叫他身在梨園,謹守本分雲雲,另外隆重地給了他一隻嵌寶金如意。據說他的幹兒子們都有這樣一隻統一規格的金如意,使人疑心如意背後是不是刻有暗號,好把幹兒子們編成一支隊伍。筵席結束後,父子倆好好地談了一會兒私房話,從台上的戲說到台下的人情,一老一少時隔多年,倒是能夠說到一塊兒去了。劉漢雲微微點頭道:“這些年在北平沒有白待著,肚子裏很攢了些真材實料,有見識,比你錦師父強些。”錦師父在旁抿了抿嘴,喝了口茶。商細蕊低頭聽著。劉漢雲又道:“你錦師父這回為你作保,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