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小孩兒又倔強又傷心的一雙眼睛,還有點波光閃閃的,眼眶子通紅。滿場的戲子都端坐著,指指點點,悉悉索索,就他一個站那生扛。什麽叫聲名滿天下,知音無二三,商細蕊最知道這種孤單。

    程鳳台心中一動,沒顧忌就抓住了商細蕊的胳膊,商細蕊整個人都站木了,被他一拽,僵硬地挪了半步,身子打了個晃悠。薑老爺子覷著眼,冷笑道:“我說程二爺,咱們梨園行教訓門下弟子,礙著你哪兒疼了?”

    程鳳台恨道:“我雞/巴疼!”商細蕊柔順地自動依靠在他懷裏,一隻手往他大衣領口裏一插,像一個女人在撒嬌。四喜兒還在那嘴賤,譏笑道:“程二爺心疼了唄!商老板多知道招人心疼啊!”他話音才剛落下,商細蕊那隻手忽然從程鳳台懷裏拽出一塊掛著金鏈子的沉重的懷表,咬牙照著四喜兒臉上就砸了過去!四喜兒哎呦一喊,捂住臉跌坐在地上,也不知到底傷得怎麽樣了。呂班主見商細蕊撒野,第一個就不依,想要拿住他,商細蕊兩步上前,抬腳就把他踢了一個仰麵大跟鬥!

    忍來忍去,到底還是沒忍住!師門裏的人他不好動手,打這兩個東西那是不打白不打的!

    薑老爺子氣得渾身亂顫,拐杖也不柱了,衝過來大罵道:“混賬!誰許你放肆!”鈕白文趁亂拉偏架,抓著薑老爺子的胳膊緩住他,一邊兒拍背揉胸地給他順氣,招呼薑家徒弟說:“還不快過來扶著點太爺!別給氣壞了!”

    薑老爺子怒得把人轟走:“起開!我用不著!”

    就這說話間的工夫,程鳳台早就拉著商細蕊跑出了二道門外,像一對亡命鴛鴦似的。薑老爺子顫巍巍指著商細蕊的影子,向左右氣憤地說:“商菊貞怎麽就養了這麽個無惡不作的兒子?啊?!”

    那邊地上兩個傷員還在呻/吟。眾戲子都覺得今天沒白來。

    ☆、90

    九十

    商細蕊一路上緊緊握著程鳳台的手不發一言,程鳳台一句也不敢多問他。車子開到鑼鼓巷,商細蕊坐在車廂裏一動不動,也不下車,也不說話,眼睛發直。那麽冷的天,他攥著程鳳台的手居然攥出了一手的汗。程鳳台陪他幹坐著,一直到腿都凍麻了,才搖搖他的手,說:“回家了,啊?”

    商細蕊受了驚似的眼睫毛忽地一撲娑,手指尖也一顫。程鳳台想到了上海趙元貞家裏養的兔子們,有時候跑出一兩隻來到他家院子裏,背對著人在吃草,從後麵咋呼它一下,兔子們就是這樣一副呆滯又可憐的神情,看誰都像是狼。商細蕊剛才連踢帶打那麽凶悍,這會兒真是脆弱極了,委屈極了,使人心碎極了,是個受了大人欺侮的小孤兒。程鳳台心疼得一塌糊塗,俯身吻著他的額頭吻了許久,才把他從車裏牽出來。商細蕊進屋就倒頭往床上一躺,連個身都不翻,死了一般。

    小來看他倆神氣不對頭,也不敢發問,默默地進屋來燒著炭盆,眼睛一直盯著程鳳台。程鳳台坐在床邊替商細蕊脫了鞋,把他腳搬上床去塞在被窩裏,然後在嘴上豎起一根食指,朝小來眨了一下眼睛。小來低下頭抿著嘴唇,點著炭盆就走了。

    程鳳台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回家了。脫了衣裳鑽進被子,摟著商細蕊輕聲軟語:“商老板,怎麽了,和我說說。”商細蕊一問不說,二問不答,眉毛皺得死緊,一個有口難言的樣子。弄得程鳳台提心吊膽的,怕他是挨了悶棍,往他肩背上不動聲色地揉捏兩下。商細蕊枕在他肩膀上沉默著沉默著,忽然深吸一口氣,翻身騎跨住程鳳台,兩隻眼睛灼灼的俯視著他,是深夜裏的兩點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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