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啦!我扭頭就上鑼鼓巷把小來姑娘叫去醫院幫忙了,接著就回來給您報信了!”

    商細蕊發著呆正在消化這件事情,十九已經嘰嘰呱呱和程鳳台談開了,兩個見多識廣有欠操行的家夥,猜測出數個黎氏父子的恩怨情仇。說著話,黎巧鬆從醫院回來了。他一進後台,剛才還談得熱鬧的人們全都噤了聲,眼睛隻管有一下沒一下地瞅著他。按說他的父親重病在身,他不該離開得這樣早,神情也不該這樣從容。但他橫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身輕巧地回來了!換衣裳,給琴弦打鬆香,自己倒茶吃。別人暗中觀察著他,仿佛在窺視著一個秘密。商細蕊則是瞪著大眼睛,瞪得光明正大,一臉忡怔:“喂!你……黎伯怎麽樣了啊?”

    黎巧鬆打著琴弦,頭也不抬:“死不了!”

    商細蕊道:“那你怎麽回來啦?”

    黎巧鬆抬頭看他一眼:“我晚上不是有戲嗎?反正有小來姑娘在醫院呢!”

    商細蕊失口道:“可你是他……”話說出口,又覺得八卦歸八卦,畢竟不該過問別人家的閑事,問到人臉上。

    黎巧鬆毫不在乎,語氣平常地當著眾人的麵說:“是他兒子又怎麽了?我小時候,他不管養活我。他老了,就要我去孝敬他?班主,這帳頭是怎麽算的?這爹當得太便宜了吧?”

    商細蕊自己活得個糊塗,更別說算別人家的帳頭了。兀自想了片刻,兀自覺得黎巧鬆的道理無懈可擊,幾乎就要應他一句,黎巧鬆又道:“再說我也不是不管他,他要是窮得沒飯,我管養活。托您的洪福,他不窮啊!”

    程鳳台看了看黎巧鬆,很不認同他的話,心想水雲樓怎麽淨出些六親不認的玩意兒?還是他們班主起的好頭,一壞壞一窩!扭臉看向商細蕊,看他要怎麽理論。商細蕊徹底沒什麽說的了,他對戲外的人倫世故深深地感到麻木和厭煩,黎巧鬆的為人,也是他無法親近的那一種類型,默不作聲地瞅著黎巧鬆發呆,腦中實則一片空白,心想拉胡琴拉得好這回事,果然也是有遺傳的!

    黎巧鬆一撩眼皮,看見商細蕊怎麽還在盯著他瞧,便道:“小來姑娘讓我轉告班主,三點半燕京大學有課,您可別忘了。”

    此時眼看就快兩點半點了,商細蕊慌忙跳起來脫衣裳卸妝,他對杜七的刁脾氣也是有點發怵,萬不敢耽誤這門課。他這裏忙得手舞足蹈,程鳳台上前朝他一抬下巴:“嘿,商老板,你去杜七那聽課倒有空!堂會倒沒空了!給個準話!你早答應我,我好早做準備。”

    梳頭師傅給商細蕊拆著頭麵,商細蕊很煩躁地說:“我不是去聽課,我是去上課!哎!不和你說,文化人的事,你不懂!”

    程鳳台都要笑了,商細蕊大字才識一籮筐,背兩句戲詞,好像就懂了文化人的事!“你不答應我,等老孫來了北平,給你下帖子,你不還是得去?”

    商細蕊道:“我就說我要籌備老侯的誕辰,養嗓子呢!老孫敢和老侯比麽!”他一頓,像是肩上的千斤重擔裏,老侯是那最重的一樁,不堪細想,想想就累,愁眉苦臉地說:“又要排新戲,又要公演,還要唱老侯的戲,都是事兒,我好忙啊二爺!活活累死啦!”

    他是抬杠完了和程鳳台訴訴苦撒撒嬌,程鳳台這樣一個體貼入微的上海男人,哪經得住心上人對他訴苦,心裏頓時充滿了一股憐子之情,遺憾地咂了聲嘴,微微皺著點眉毛,看著商細蕊的眼神都帶著疼,心想他是真夠累的了,要麽不上台,上台又唱又跳沒兩三個小時下不來,等下來了換衣裳,水衣必定汗濕個透!程鳳台那是自己不會唱戲,自己要是會唱戲,恨不得能替商細蕊勞累兩場的,沉默一會兒,放柔了聲音說:“算了,累得可憐,你就歇著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