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四姨太太剛說了一句:“得了,咱回吧。”被伺候的茶童聽見,立刻撒開腳丫子就跑後台去,顧經理隨即撒開腳丫子就跑包廂來。

    二奶奶在丫鬟的攙扶之下,已經站起身準備走了,看見顧經理,便向旁邊一個老媽子一點頭,老媽子托出好幾卷揣了半天的現大洋,大洋用紅蠟紙包起來,總能有個兩三百塊了。這種看戲的規矩,二奶奶是絕不會掉份的。顧經理畢恭畢敬地替角兒道了謝,正準備接下來,二奶奶忽然一抬手,從頭發上慢慢把那朵鑲了大東珠的絹花摘下來,擱在幾卷大洋之上,這種帶暗紅的檀香色,最能夠襯托胭脂的嬌麗。二奶奶回頭瞥一眼台上的美人,向顧經理笑道:“您得把話說明白,這是程二奶奶,賞給鄒氏的。”然後頭也不回地被奴婢們簇擁著下樓去了。

    顧經理呆了一呆,就領悟了這一句話的意思:二奶奶既不動手也不動腳,輕飄飄地扇下一個悶聲嘴巴!四姨太太咽了咽吐沫,心裏有點慌張。老葛隻覺得二奶奶果然是厲害,綿裏藏針的厲害,知進知退的厲害,商老板在戲台之上難逢敵手,在二奶奶這裏,恐怕再活上一輩子也不夠一指頭的。

    ☆、77

    七十七

    商細蕊唱完一折戲,轉到後台來第一句話就問:“今天程二爺的包廂裏坐著的是誰?”與程鳳台相好這三年,他形成的一個習慣就是不管有多入戲,上台首先要瞟一眼程鳳台的包廂,要看到程鳳台坐在那裏,才好定定心心的開口唱。今天往那邊一瞟,卻看見兩個女人坐在那裏,不知是什麽意思。

    小來不願意他當著人問這些,把茶壺嘴塞到他口裏堵住他的話。商細蕊啜了好幾口茶,往後一仰躲開不要了,坐到鏡子前一邊補嘴唇上的油彩,一邊又問:“二爺呢?他今天沒來?”

    他張口閉口二爺二爺的,把小來都快給氣死了,就想說話刺應他幾句。沅蘭走過去搭上商細蕊的肩膀,附在他耳邊唧唧咕咕一陣,直把商細蕊說得兩眼放光,歡快地一呼:“真的啊!她來啦!”說著馬上就跑去撩幕布,想要看個仔細。小來心說二奶奶無事不登三寶殿,還不知道存著什麽心呢,你有什麽可美的呢?這不是缺心眼缺大發了嗎?

    商細蕊對程鳳台的妻子可是太好奇了,他和二奶奶相互之間都是久聞其名,不見其貌,一看正看見二奶奶側著臉和四姨太太在說話。因為平時聽程鳳台描述過,他倒是一眼就知道誰是二奶奶了。二奶奶坐在昏暗裏,眉眼看不出是否動人,就知道皮膚好像很白皙,很豐韻,衣裳映出金晃晃綢緞的暗光。她的發式和衣著都是商細蕊看得順眼的款式,商細蕊就不喜歡現在的女人把胸脯屁股都繃得曲線畢露的,天熱還要晃著大光胳膊大光腿,也不喜歡她們燙得貼著頭皮的卷頭發,還是覺得二奶奶的這身打扮比較好看。其餘來不及有更多的感觸,他就該收收心思上台了,等唱完了鄒氏會曹一節,二奶奶中途起堂,這時候已經走了,顧經理一直把她送出門口,送上汽車。商細蕊在此後的戲裏隻有一場張繡殺嬸,出來才半分鍾就結束。他唱完自己的重頭戲份,二奶奶就起堂,可見果真是特意前來看他的,商細蕊想明白這一點,由衷產生一種好賴不分的得意。

    下戲謝幕了以後,雷雙和他們很快卸了妝,臉上敷著熱毛巾在打盹。商細蕊今天太過於興奮,脫下戲服還遲遲不肯卸妝,水雲樓的女戲子還在討論二奶奶。反反複複從二奶奶的歲數討論到二奶奶今天的打扮,說她當年的嫁妝有多少多少,多麽出風頭。商細蕊過去從來也不曾有過打聽程鳳台身世的想法,現在話到耳邊,整個兒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地聽,好像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聽到二奶奶的嫁妝錢,傳聞中是個驚人的數目,更加覺得在這筆金錢之下,程鳳台與二奶奶是柴米的夫妻,交易的婚姻,沒有真愛。又想程鳳台圖嫁妝娶老婆,可真是個沒有用處的小白臉啊!比起自己這一身鐵打的能耐,他這輩子是拍馬難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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