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印。

    商細蕊疼得撒開手,在那發狠地喊:“你敢不來!我就打扁了你!”

    程鳳台跳上車子,倒車到商宅門前,笑道:“商老板,不許喊,好好養嗓子,等養大了嚇死他們。”說得好比商細蕊的嗓子眼裏養了一隻大老虎。商細蕊大概也真的認為自己嗓子眼裏藏著龍臥著虎,待到啟封開嗓那一天,要驚得在座人等肝膽俱裂,吞吃了他們的心耳神魂,聞言便得意地一昂頭。程鳳台朝他一眨眼睛,拋了個飛吻,踩上油門就走了。

    二奶奶這一向時不常的要敲打敲打程鳳台,和程鳳台使使性子,程鳳台都挺順著,有時候自動地就不出門了。他從結婚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鬧不明白為什麽二奶奶喜歡把他拘在家裏,罵著鬧著留下了他,結果也不是為了和他廝守,二奶奶自己反而總在孩子們那裏帶孩子,或者和四姨太太打牌,偶爾坐在同一間屋子裏繡繡東西,與他也是相對無言。這一天馬上又有更鬧不明白的事情出現了,二奶奶很認真地說要替他娶一房姨奶奶,並且提了幾位人選,其中還包括他青梅竹馬的趙元貞。程鳳台拿不準這是在找茬吵架,還是在刺探著什麽,不管是什麽目的,他是肯定不會接受這種安排的,由大老婆做主娶一個小老婆,太荒謬了!他覺得自己做生意聽戲都要忙死了,家裏三個孩子也煩死了,再添一個老婆,再生幾個孩子,不是要命了嗎?二奶奶看他態度十分堅定,心裏又是安慰,又是犯嘀咕,最後和四姨太太商量說:“我找個空倒要去看看這個商細蕊了,迷得他連正經娶一房都不動心了。”

    這一句話說完就擱著了,商細蕊這一陣子封喉不上戲,二奶奶又要忙著看孩子。等到《戰宛城》開演的時候,幾個生角兒名聲都很響,加上一個商細蕊,等於給座兒們過大年了。北平這幾年能夠轟動全城的事情裏,十件事商細蕊至少占了八件,連二奶奶在深宅大院裏也聽聞了,便又起了相看相看的心,與四姨太太定好了日子,頭場太熱鬧,人太雜,預備要去看後一場的。二奶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為規範的高門大戶中養成的婦人,偶爾出一次門,也得是丈夫陪著,從來沒有說無緣無故地出門逛個街,吃個飯,消遣消遣。過去在上海是這樣,如今到了北平也是這樣。一個城裏住上好幾年,城門往哪兒開,她也是不知道的。

    這一天卻一早就與程鳳台說:“今天車子留給我,我要出門去。”

    程鳳台道:“去哪裏?我安排安排。”

    二奶奶道:“不用你跟著,我和四姨娘一起去,你留在家裏看著點兒孩子吧。”

    程鳳台聽過了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午睡以後,二奶奶在丫頭的服侍下重新洗臉撲粉,桂花油梳頭。換上一套妃紅色的杭綢旗裝,繡著石榴花的繡花鞋,因為一年到頭也不出兩趟門,這雙鞋子做了半年也還是新的。幾樣金鑲玉的耳環鐲子,都是前朝宮裏的老物件了。她打扮得這樣富麗,雖然都是過時的裝束,卻並不顯得怪異,妝點細致了,還比時下開放的小姐太太們多了一層典雅的氣質,如果站在女人堆裏,一定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了。

    程鳳台手插在褲兜裏轉到她身後,彎下腰來笑道:“二奶奶穿得這麽好看,這是要出去吃喜酒?”

    二奶奶朝鏡子裏凝視著自己,自己也是相當的滿意。平時在家裏雖說也穿戴得山明水秀,但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用心地在意過樣貌,她比程鳳台大了五歲,還生過幾個孩子,照理來說該有點顯老了吧?可是現在從一個鏡子裏照出來,還真看不出有什麽差!二奶奶從妝奩裏取出一朵檀色的紗絹珠花,往鬢邊比了比,答非所問道:“這是乞巧節那天安王老福晉讓人送來的。要說還是安王府,現在哪還有師傅耐心做這個,看這顆大珠子!老福晉還把我當小姑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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