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道:“散了戲,我要和錦師父吃宵夜,到時候一起吧!”他想了想:“怎麽操琴的還稱上老板了?”

    鈕白文笑得哼哧哼哧的:“他是角兒唄!哈哈,哈哈!操琴的是和角兒一塊兒劈賬的,是吧?原來你的黎伯能得多少?”

    商細蕊一點兒也不避諱這種問題:“和我一向是拿四成,和別人,黎伯多的時候能有七八成。”

    鈕白文點頭:“黎伯的琴是好極了的,就是不怎麽出名,我還奇怪呢,怎麽我在北平這麽多年,從沒聽說過他老人家。想不到傍上你這碗飯,大器晚成了!這個分賬法兒是按能耐不按名氣,商老板您仁義!”

    商細蕊自己也在那兒點頭,認為自己很仁義。當初在匯賢樓,他就聽出來黎伯的琴藝非同凡響,就是總犯懶,總在敷衍,總想趕完了戲回家歇著去。是他把黎伯葬在心底的那抹戲魂兒給勾出來了。

    鈕白文道:“反正在我們琴言社,還是胡琴拿不過角兒的份例。這個喬樂老爺,有一回和四喜兒配戲,四喜兒抽多了大煙,上了台還醉煙呢。下戲分賬,喬樂硬要拿七成,說:‘要不是我給你托腔保嗓,你這出準現眼了,座兒聽不出你的岔子,不是因為你高明,是因為我給你遮掩過去了。’好嘛!四喜兒當年是什麽腕兒?他一開嗓子,居然被個拉弦的拿了大頭,都結下仇了!”鈕白文又哼哧哼哧地笑起來:“你說,這份尿性,是不是得叫他喬老板?”

    商細蕊也笑了,笑了一陣,道:“說到黎伯我想起來,水雲樓還沒個襯我的胡琴!黎伯走了,原來那個頂不下來,有的文場還得我給拉琴去!鈕爺您認識的人多,勞您薦一個給我吧?”

    鈕白文拍胸作保:“這沒問題,您出手大方,還怕聘不著好的?在您手下拿個三成就該樂得顛出屁了!”

    商細蕊被捧得挺得意,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杯撇開茶葉沫子,派頭十足地跐溜了一口,然後瞥見幾步之遙的程鳳台。他扭頭看了一眼程鳳台,程鳳台笑吟吟地瞅著他,他不理不睬地晃晃頭,佯裝麵色不豫。鈕白文察覺到了,回頭一瞧,連忙站起來,抱拳拱手道:“喲!程二爺!有日子沒見,您來了多一會兒了?快坐,坐!”

    程鳳台與他回了禮,坐下笑道:“我要不站著聽個壁腳,也沒處知道這些梨園掌故!”

    鈕白文笑道:“這哪兒的話!您還用站著聽壁腳?商老板這眼界都能對您另眼相待了,您票戲票的可地道啊!”

    程鳳台聞言笑得很歡實,眼睛瞥著商細蕊:“是嗎?商老板對我另眼相待來著?”

    台上正換幕呢,一樣也沒有可看的,商細蕊盯著台上目不轉睛,裝作什麽也沒聽見,而程鳳台望著他隻管微笑。鈕白文是梨園行混老的人了,早看出他倆有些長短,陪兩句閑話,忙不迭就告辭去了後台。他一走,程鳳台就挪過去,貼著商細蕊坐著了,商細蕊鼻子裏哼了一聲,程鳳台在桌子底下悄悄把手搭在他大腿上,拍了兩下子:“聽見沒有,鈕爺誇我嫖戲嫖得地道。”

    商細蕊橫他一眼:“把你那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程鳳台道:“哎呀,對不起,上海人舌頭不利索,冒犯商老板了。‘票戲’!‘票’!對不對?”

    程鳳台的一口普通話字正腔圓,向來是很少有破綻的,不知根底的人,都猜不出他原是上海人。商細蕊就知道他是沒正經,在那逗著玩兒呢!振了振腿,也沒能把他那隻下流的手振開,反而越摸越往上走了,商細蕊哎地一聲,隨後嘴裏一嘖,道:“你今天又來晚了,你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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