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來千年難得會說這種關懷程鳳台的話,卻讓商細蕊有點不好意思:“哎呀,忘記了,等他醒了出去吃吧。”

    小來點點頭,一轉之前的憂鬱,笑道:“商老板吃飽了站起來走走,我收拾碗筷。”心想商細蕊還是原來的商細蕊,是她把這事想得嚴重了。經過昨晚,也不見得就對程鳳台更上心,更犧牲。你看他還不是照樣自顧自的大吃大喝,不懂得照顧人麽?但要是放在多年以前,和蔣夢萍還要好的時候,恐怕再餓也要扒拉一大半菜留給師姐吃。經過心傷,商細蕊是學聰明了,不會對人做到那樣奉獻了。商細蕊對程鳳台的另眼相待,或許僅僅是區分於曹司令薛千山之類的相好。

    小來這樣寬慰著自己,就看見程鳳台睡衣外麵裹了件大衣從臥房走出來,手掌搓搓耳朵,道:“雪化了吧?今天可真冷。吃什麽呢商老板?我嚐嚐。”說著俯身張了嘴,等著商細蕊搛了喂他。

    商細蕊夾了一片冬筍放進他嘴裏,滿足道:“吃肉!”

    程鳳台吃著又脆又爽口的,探脖子一看,幾個碗碟裏哪還有一根肉絲呢?笑道:“好哇,不等我就開飯了。哪還有肉呢?”一麵把手伸進商細蕊衣領裏去捏他脖子。

    商細蕊冰得一縮脖子:“肉都被我吃完啦!”

    程鳳台也真餓了,天寒地凍的,老葛還沒來,不耐煩坐洋車出去吃,桌上隻有米飯焐在草窠裏,還是熱的,便自己動手拿商細蕊的碗盛滿了飯,拌上燉菜的醬汁,就著一點冬筍片和豆腐幹金針菜,吃得怡然自得。這讓商細蕊和小來都略一吃驚。商細蕊心裏暖融融的,又有一點發酸,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見程鳳台吃他的剩菜,心裏就會又柔暖又酸楚,隻知道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程鳳台。小來倒是對這位少爺刮目相看,同時也感覺到這人十分難纏,不知好歹,踢不開踹不走。

    程鳳台感覺到商細蕊和小來對他詫異的目光,笑了笑,道:“怎麽,看我這麽吃飯新鮮啊?”

    商細蕊點點頭:“你餓啦!”

    程鳳台道:“是啊。餓了可不就有什麽吃什麽了嗎?”

    商細蕊看著他沒有說話。程鳳台一麵吃飯,一麵繼續道:“你還把我當盛子雲那樣的少爺呢?我跟他那麽大的時候——比他還小兩歲,跟著夥計到關外返貨,一路上吃的什麽?野菜蘑菇煮鹽巴,硬得崩牙的玉米麵貼餅子。偶爾遇見村莊,才能吃頓肉。但是你知道的,鄉下人一般不殺驢牛,給錢都不殺,要留著鋤地。吃的都是快要老死的耕牛耕驢,那肉真是柴得呀……一路幾個月,還不是照樣吃嗎?要是遇見壞天氣被困在林子裏,吃什麽?吃個屁!一天半個饅頭,冷水泡軟了沾鹽吃。還要防著各種毒蛇猛獸,還要防著土匪。”

    商細蕊袖著手都聽呆了。程鳳台仰頭扒完了飯,捏一把他的臉,再拍了兩下:“商老板其實不算真挨過餓,淨挑嘴吃。”

    他這麽說,商細蕊可不服:“挨過餓!小時候平陽大旱,我餓了好多天!”

    程鳳台隻是笑道:“你那是受了傷,不算是真的體會過挨餓的苦頭。”

    商細蕊分不清這兩者的概念,但是他回想回想,被人伢子買進商菊貞手裏以後,還真是沒有挨過餓了。有時候全戲班的人都挨餓,隻餓不著他。商菊貞給自己的兒子吃白菜,也要想辦法給他弄肉來,說是他唱武生的,要吃得好一點,筋骨才會長得結實。商細蕊幾乎就沒有三天不見肉的日子。到了十二歲,小來被撥去伺候他,他連衣裳都不用自己洗了,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隻知道一門心思地學戲。對照同輩人周香芸在雲喜班的生活,商細蕊的童年雖然辛勞,卻算是蜜糖水裏泡大的了,要不然,也養不出他這一副天真爛漫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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