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司令一抬下巴:“這回往哪兒走?”

    程鳳台夾著雪茄煙的手一揮:“不走貨。不出北平城。您甭多問。借不借?”

    曹司令半眯著眼睛,看著這個英俊風流的年輕人。他剛剛吃了他一頓豐盛的午餐,喝了他珍藏的白酒,現在抽著他的進口煙,吃著他的水果,向他借了兵居然還不許他過問——簡直快把這王八蛋寵成兒子了!他對兒子都還沒有這樣寵的!

    曹司令呸出一口空吐沫:“個娘老子的!你拿老子的兵去殺人放火還不讓老子問!”

    程鳳台連忙笑道:“哪兒就殺人放火了!我犯得上嗎?不給你闖禍,我就拿來充充場麵。”他把那盤水果端到曹司令麵前借花獻佛:“姐夫,挺甜的。”

    曹司令連連揮手趕他:“去去去!滾一邊兒吃去!”程鳳台又把果盤端走獨享了。

    對於程鳳台這個年紀的紈絝公子,曹司令見得多了心裏也有數。以為八成是與哪個小開哪個老爺鬥氣鬥勢,或為著個舞女爭風吃醋。程鳳台是經過世麵有分寸的人,不至於為非作歹,這點倒還讓人信得過。看他坐那兒抽兩口香煙吃兩口水果,領帶鬆了,袖子紐扣也開了,閑閑散散雍容自得的。曹司令真覺得這是他兒子似的,看著叫人心裏又恨又歡喜,所以一麵要破口大罵,一麵又予取予求的縱容著——他們兩人不過差了十幾歲。

    “給你二十個人!回頭給老子闖了禍,老子就一槍崩了你!”

    ☆、45

    四十五

    這一年的十二月初三是個頂好的黃道吉日,宜嫁娶,宜祭祀,宜動土開市。水雲樓作為這出新戲的主挑班子,選定清早一個吉時,就由商細蕊帶著小周子等梨園子弟頗為隆重地給祖師爺焚香禱祝。儀式就是在商宅的院子裏簡單的架起一張條案擺上瓜果貢品,但是眾人都格外的虔誠。就連杜七公子,在香火繚繞的莊重氣氛裏,也步入其列風流颯爽的給祖師爺磕了兩個頭。

    俞青不由得扭頭朝杜七看過去,眼神裏有些微的吃驚和欣賞。同為官宦人家的出身,杜七這樣的公子哥兒平日眠花宿柳與戲子為伍,最多是不務正業行跡荒唐,也屬此中多見。但是這一拜幾乎是有著入了伶籍,身心相與的意義了。她最知道這要是傳到族中長輩耳朵裏,將會有怎樣的苛責。暗自點了點頭。再看商細蕊,穿著一身青布長衫,白玉似的臉兒瘦骨骨的身量,站得筆直,透著那麽股靈秀逼人的清爽。他這一回上香倒不用人三催四請了,神情在淡然裏帶著肅穆,是有幾分梨園大拿一班之主的氣魄了。然而儀式既畢,商細蕊拂了拂衣衫,轉身對眾人赧然一笑點點頭,道:“那,晚些時候戲院見了,列位。”

    戲子們站在那裏不明所以,他們以為在開戲前,總還會有點什麽別的緊要安排或者叮囑,不想商細蕊萬事就緒隻欠東風似的,讓他們都散了。要知道,他們聲勢浩大的這一場鋪排,每個戲子都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和冷眼,冒著大不韙來的。不說演砸了,隻要票房不夠好,往後新戲的路就更難走了。

    俞青看大家心下惶然的模樣,笑了笑,道:“要不然,幾位角兒跟我去梨園會館,咱們再默默戲,過一遍台子?完了離戲院也近些。”眾人自然稱好。杜七也隨他們一起去了。商細蕊的戲,杜七是閉著眼睛都放心,不用盯著的,隻對商細蕊說:“吃過午飯別貪睡,睡腫了臉,晚上悠著掉妝。”戲子的這些零碎細節,杜七知道得一清二楚。商細蕊點點頭。送走了這一些人,小院子裏頓時冷清下來。他進屋找出一張侯玉魁的唱片,把留聲機聲音調大了,然後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一麵聽著戲,一麵看著小來把供桌上的祭品香燭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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