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對崇拜的人物,真有種一反常性的善男信女的態度,也不那麽任性妄為,強頭倔腦了。比如他對侯玉魁,要是別人在他唱到興頭的時候來這麽一句,他肯定要說:京戲也是戲,昆曲也是戲,憑什麽唱昆曲就是三心二意,我唱什麽都不關你的事!在侯玉魁這裏,他隻能乖乖地聽話。再比如對原小荻。程鳳台上次信口答應要安排他倆見麵,別過身就忘記了。可是商細蕊一直記得,記得了也不提醒他,憋著自己心焦難受。商細蕊就是這樣的別扭。

    有一天吃中飯的時候,菜隻有隔夜的一鍋白菜雞湯和醬汁豆腐,沒有好吃的,商細蕊脾氣就上來了,向程鳳台找碴子:“我的原小荻呢!你答應過的!”

    程鳳台停下筷子,眯起眼睛看著他:“什麽叫‘你的’原小荻?他怎麽成‘你的’了?”

    商細蕊自知失言,也不接這茬,隻鬧著要見原小荻。程鳳台裝作不曾忘懷的樣子,神色不動地道:“他最近忙得很,我約了他了,過兩天應該能見。我們找一個吃湘菜的地方要不要?你先想想,見了麵和人聊什麽。”

    商細蕊站起來,從砂鍋裏撈出一隻雞腿,徒手掰下來蘸醬油啃著吃,那姿勢就像山寨裏的土匪:“我也不知道要同他說什麽,我什麽都不說。”

    程鳳台皺眉苦笑道:“你先把你這吃相改改,回頭嚇死人家了。”

    商細蕊手背一抹嘴:“在外麵我怎麽可能會這樣。商老板可斯文了。”

    文雅的商老板在約會那一天,手裏拿一把折扇,穿一身石青色綢褂。他生活簡樸,日常最大的打扮,無非就是頭發上擦點兒油,換一件新衣裳,拿一把好扇子。可是因為相貌秀美,隻要稍微一打理就格外的姿容煥發,又清朗又秀氣的,像一個玻璃人兒。這是北平城的芳菲季節,柳絮幾絲蕩漾在風裏,像溫柔的雪。程鳳台到了時間把車子開到巷口來接商細蕊,看著商細蕊帶著羞澀的微笑,慢慢從巷子那頭走過來,走在熏風和柳絮裏,很像一首詩或者一幅畫——“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程鳳台不由自主地下了車,扶著車門,入迷地看著商細蕊由遠及近。

    商細蕊被他盯得很不好意思,走近了說:“幹什麽呀你!”

    程鳳台握住他肩膀,愛慕地緊緊看著他:“商老板俊俏少年郎,真是好看!”

    商細蕊有點得意,又有點害羞,輕輕晃了晃腦袋。

    他們到了菜館,原小荻端坐在桌邊等著他們。不是他們到晚了,是原小荻來早了,斯斯文文地坐在那裏,斯斯文文地喝一杯茶,真是個儒商。

    原小荻從前朝最底層的那一類戲子成長起來,受慣欺壓了,對自己優伶的出身,有著深深的自卑。不論後來如何大紅大紫,他在人前總是特別的謙遜謹慎,哪怕現在從了商,這個脾氣也還是一樣,甚至因為過度的謙卑有禮,反而給人一種冷冰冰難以親近的感覺。他上了點年紀以後退出梨園行,開了一家綢緞莊。從程鳳台那裏進來上等的絲綢料子,賣給曾經聽他戲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