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習慣。關外人也不至於這麽酒鬼的吧?”範漣又聞了聞:“怎麽一股藥腥氣,泡的什麽?”

    程鳳台說:“誰知道那個。總是人參鹿茸虎骨什麽的吧……”說到這裏,程鳳台忽然就知道這睡前一杯酒的效用了,過去仰頭就喝,從來沒細想過。範漣也明白了。兩人對視一眼,很猥瑣地笑起來。

    程鳳台拿起酒盅感慨道:“我想呢,怎麽外頭來兩回,家裏還能來兩回,兒子嘛一個接一個生不停。我當我是天生神力呢!原來就這玩意兒鬧的!”

    範漣奪過杯子道:“這是好東西啊姐夫!壯腎益精。你不喝我喝!”

    程鳳台立刻搶回來一幹而盡:“這是你姐姐專門給我的。你要自己問她討。”

    範漣頹然坐下,苦笑道:“我哪兒敢啊?回頭她得說啦:‘你又沒個媳婦,又不傳宗接代,喝了這酒幹嘛使?勁兒都用在婊/子身上。’哎……”

    程鳳台又笑兩聲:“你姐姐說得沒錯!”

    “你有臉說我?”

    “我是用一半勁兒,你是全用了。再說我也沒耽誤正事兒啊!你有兒子麽你!連老婆都沒有。”

    範漣今天有事相求,不與他鬥嘴。程鳳台把衣服脫了躺炕上去了,暖暖和和地準備入睡。

    範漣急了:“姐夫,你別睡啊!我的事兒還沒完呢!”

    “你有什麽事兒,張嘴就要錢。說吧。快說。”

    可是程鳳台背過身躺著,很不當回事似的,範漣覺得難開口了,默了一陣,道:“是這樣,我準備在上海盤兩個廠。剛才與人談過了,價錢都還合適……”

    他們兩個誰做買賣都要帶另一個發一趟財。但是這一次,程鳳台可不樂意,坐起來盯著範漣看了一眼,把他嚇得往後一仰,可是程鳳台又躺下了,哼哼氣兒道:“你可真聽金瘸子的話啊!叫你辦實業你就辦實業。那你該問金瘸子要錢去——我本來就不讚成,還討錢?”

    “又不叫你白掏。給你入股。”

    “白送都不要!沒精神伺候。你這哪根筋又不踏實了?早告訴我,我給你擰一擰。”

    範漣很想頂回去,可是不能夠,他這是跪著借錢呐!蹬掉皮鞋爬到炕上,在程鳳台耳邊叨叨愛國思想和長遠收益,滿滿說了一篇話,道:“其實金瘸子說的也有道理,到底是部長了。我仔細考察過了,辦實業確實盈利穩定,利國利民。我從美國搞了一批機器,馬達一轉錢就來了。再說又不要你管事,你就是第一大股東,坐等分紅的。要是再信不過,我給你打欠條也行。上海那邊催得緊,我是一時半會兒湊不出現錢。”

    “你那到底什麽廠?”

    “紗廠。”

    程鳳台冷笑道:“說那麽慷慨激昂,我當你給蔣委員長造飛機大炮呢,國家離了你就不行了。”

    範漣被堵得不說話了。程鳳台想了半天,歎氣道:“給我三天,我把錢湊到了給你送去。你知道我們和日本的勢態很不妙,總得防著一手,萬一打起來,你這弄得帶不走花不掉的……唉!我是信你的眼光,別給我賠本就行。”

    範漣又分析了一遍局勢,說明他如何的萬全萬能。程鳳台也懶得聽了。他不是不心動,看見有錢賺的事情,誰能真冷靜,工廠到底比走貨風險小得多了。但是程鳳台就是有一點固執,也隻有範漣能夠煽動他了。

    範漣籌到錢就接妹妹送嫂嫂的回家了。二奶奶回了房間,卸妝後靜靜地躺在程鳳台身邊,程鳳台還沒有睡著。這樣難得早回家一天,竟也落不著什麽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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