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台站起身,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握著手巾卷兒指著他們:“九一八以後,北邊又鬧日本人又鬧綹子,你們不敢走了,是我程鳳台腦袋懸在褲腰帶上過五關闖六將,一個個關卡花錢打點!那道兒是我用銀子鋪出來的!如今走順溜了,你們呼啦冒出來想分一杯羹?天下哪來這現成的好事?”

    眾人方才盯著他滔滔不絕,話一挑明,反倒啞口無言了,靜了半晌無人答話。商會會長,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兒此時緩緩站起來,抬了抬眉毛,拿一條手絹捂著嘴咳嗽兩下,道:“程二爺,話不是這麽說。行有行規,北平商會素來是一條商道大家夥兒走,您獨占著可不是規矩啊!”

    程鳳台冷笑:“您老也不打聽打聽,就把規矩往我頭上安啊?我幾時入了你們北平的商會了?何況大道朝天,哪怕我今兒開的是條絲綢之路,也擋不住各位前仆後繼去發財。各憑本事,各走各的唄!”

    “可是二爺,北邊這條虎狼之途,實在艱難險阻,舉步維艱。您這是斷了咱們的活路啊……”

    “那就是你們沒本事了。”程鳳台一嘖舌頭,道:“我還奇怪了,我走通了道兒你們個個都活不成了。那我沒走通之前,你們都是靠什麽活的?”

    會長老爺倒很大度,想是剛才唱紅臉的那一派,點點頭,笑道:“二爺財路亨通,哪知道咱們的生意艱難。這不是找二爺您來商量了嗎?”

    程鳳台說:“哦?你們這是找我商量啊?我還當是以多欺少,脅迫我來的。”

    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是誰欺誰的。會長心忖,這個程鳳台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又橫又臭,很不好對付。如今他是跑單幫的意思,買賣上與旁人關聯不大,沒有可要挾他的地方,仗勢威懾是不成了,隻能退到最後一步,開出惠利條件:“二爺這是哪裏的話,哪裏敢,也不是白走您的,不過是順道兒帶我們一帶,大家夥兒總記著您的好處,不會虧待了您。價錢上,咱們好說。 ”

    程鳳台擺擺手:“不好說。這道兒是我從綹子的槍底下拿命換的,花錢買不到,隻給朋友走。”

    程鳳台家財盈缽又是性情中人,在座各位都很信他隻給朋友走,於是立馬來了精神,換了一副和悅親切的表情想要與他做朋友。不料程鳳台說:“可是今兒到場的各位,有一個算一個,都他媽是以勢壓人的王八蛋!”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把手中的毛巾往湯盆子裏一甩,立時就像丟了一枚炸彈一樣湯花飛濺,濺得一桌子淋漓狼藉。有幾滴湯汁落到了商會會長的眼鏡上,驚得老人家渾身一激靈。程鳳台打了口舌上的勝仗,渾身每一根寒毛都舒暢,意氣風發地推門走了。

    程鳳台想罵商會已經想很久了,就因為沒得到他的好處,平時一有機會就給他吃暗虧使絆子,德行很差,可恨極了。今天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找罵,還好吃好喝地請他吃飽了再罵。回想剛才的交鋒,他就一陣陣的暢快。

    程鳳台興奮起來就有一種醉意,紮了嗎啡似的,渾身躁動難以自控。坐在汽車裏仰頭狂笑了一陣,司機老葛見怪不怪,心板兒很硬,待他笑完了喘氣的空擋,才問:“二爺,去哪裏?”

    程鳳台按捺熱血,說:“走!小公館!”

    小公館是程鳳台和範漣合資包養的一個舞女的住所。去年他倆同時看中這個豔絕京華的舞女,誰也不肯讓美,險些就要翻臉打起來。後來還是舞女小姐見多識廣,深明大義,說你們郎舅情深我很感動,要為了我翻哧了我不落忍的,索性就搭個夥,一塊兒吧。程鳳台色迷迷笑開了,範漣還不明白,問怎麽叫一塊兒呢,這檔子事兒,還能一塊兒的嗎?舞女小姐伸出食指一點他腦門,嗔道:傻子!一個禮拜有七天,你一三五,他二四六,岔開點兒日子不就行了?範漣聽得結舌訥口有點臉紅。程鳳台覺得這主意兩全其美很可行,於是很大方地置了房子金屋藏嬌,與小舅子同嫖。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