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她也是一眼就認出商細蕊了,商細蕊的妝就是她手把手教的,怎麽會認不出。他還記著過去的事,還在恨她,這恨已經浸到骨子裏,恨得連戲子的本分都不要了。當年在平陽,商細蕊把她逼得求死不得,臉麵全無,誰見了都要啐他們一口奸夫j□j。想不到啊,她省吃省喝,把商細蕊當親弟弟那樣帶在身邊照料長大,處處維護他,寵讓他,到頭來,竟是養了一頭狼,要吃了她才罷休的狼!

    平陽街頭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霎時間都回來了。蔣夢萍倒退著慌不擇路的要逃,一連驚起了幾個賓客。常之新連忙上前把她抱在懷裏柔聲地哄。

    商細蕊在台上,向他們一指:

    “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你還不歸家去!”

    這句詞,程鳳台聽懂了。

    曹司令歎道:“嗬!《牆頭馬上》!小蕊兒的老生真地道!”

    蔣夢萍捂住耳朵用力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嗚咽道:“之新,我不要在這裏,我們回去!快回去!”

    常之新都要心疼死了:“好的好的,我們這就走。範漣!你開車送我!”

    三人正鬧鬧哄哄的要出院門。曹司令早煩了他們了,忽然站起身,拔出腰間的槍朝天鳴了一發子彈,然後把槍口往那三人一比劃。

    程鳳台大驚失色,站起來要去奪曹司令的槍:“姐夫!別啊!”

    曹司令推開他,槍口點著蔣夢萍,說:“今天是我侄子的好日子,你這婆娘哭哭啼啼的幹啥?真他媽的晦氣!都給我坐下!一個都不許走!”說著槍口一擺,立即有兵過來端著槍守住門口。

    曹司令在西北那邊是稱王稱霸的土皇帝,到了北平,隻要兵還在,他就依然是皇帝,誰都冒犯不得他。

    常之新與曹司令無聲地對峙著,眼裏都噴出火來了。範漣低聲勸他:“之新!常之新!這裏可不是平陽地界,你也不是常家三爺了!曹司令要殺個人,那就跟撚隻臭蟲一樣。好漢莫吃眼前虧,忍忍吧!”一邊使勁按把他肩膀往下按。

    常之新咬了咬牙,摟著妻子坐下來,把她緊緊的捂在胸口裏,好像這樣就能隔絕掉外界的羞辱,自己反而坐得挺直,怒目瞪著商細蕊。

    商細蕊也瞪著他,眼裏銳氣十足精光一片。他在眾多唱段中為常之新摘了一篇,調子一轉,唱得鏗鏘有力:

    “……這皮兒是你身兒上軀殼,這槌是你肘兒下肋巴;這釘孔兒是你心窩裏毛竅;這板杖兒是你嘴兒上獠牙!兩頭蒙總打得你潑皮穿,一時間也酬不盡你虧心大!且從頭數起,洗耳聽咱!”

    曹司令好像又看到了當年平陽城樓上的商細蕊,瘋顛顛的帶勁兒。滿城的兵丁都膽怯了心顫了,他站在槍林彈雨裏悠悠唱戲。一個虞姬,比楚霸王還要頂天立地。

    曹司令大喊一聲:“好!”

    曹司令一叫好,副官帶著四周林立的大兵們也跟著叫好,其他的賓客們便不敢不叫好,好在哪裏卻不知道。這一出戲,最莫名其妙膽戰心驚的就是他們了。然而他們的捧場,對常之新蔣夢萍無疑又是一種羞侮。蔣夢萍哭得氣哽,常之新抱著她的肩,神情很可怖。

    程鳳台很懊惱地望著商細蕊,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苦笑了,心說這叫什麽事啊這叫……

    程美心睨著弟弟暗自冷笑:早說什麽來著?商細蕊,他真的是個瘋子。

    ☆、13

    程三少爺的滿月宴被商細蕊攪得稀爛,很不愉快。範漣和常之新夫婦沒吃飯就走了,來賓們始終戰戰兢兢不知所謂,被曹司令嚇唬得都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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