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想了半天:“腔是一定沒有問題的了,我安的腔,你是聽過的。大約還是詞吧……”

    “是誰填的詞?”

    商細蕊慢吞吞說:“啊,那個啊,我自己填的啊……”

    範漣頓時噎了一噎:“為什麽不用雷肖海他們的?”

    “他們都沒有杜七好。”

    範漣心道他們再不好也比你強了去了。這商細蕊,鬥大的字識不上七八個,他改戲詞那不是瞎胡鬧嗎?被人潑開水還是便宜的,就是潑硝鏹水也不算冤枉。在戲迷們的心目中,“戲”是多麽神聖高尚的存在啊!

    “我記得你剛來北平的時候,與寧九郎演過一個《帝女花》,是杜七填的詞,填的美極了,我到現在還能背得好幾句。”

    旁人插嘴道:“這出戲怎麽沒有聽說過?”

    範漣笑說:“蕊哥兒和寧九郎造出來的,隻在過去的齊王府演過一回。”他又向商細蕊建議道:“蕊哥兒,不如再把杜七請來,保你的唱詞萬無一失。”

    有人問:“這杜七是什麽人,有那麽了不得?”

    眾人都取笑他連杜七都不認得。程鳳台旁聽了許久,心說我也不認識什麽杜七,什麽人物強成這樣,不認識他就算罪過了?問範漣:“到底誰啊?”

    範漣解說道:“說起杜七,可是個人物了。杜明蓊杜探花的侄兒。杜明蓊當年奉西太後的諭旨給南府戲班填新詞。一本二十八出的《風月關》,他兩壇狀元紅下肚,筆走青蒼一揮而就,深得老佛爺的心啊!老佛爺誇杜探花是‘場上之曲,本色當行’,都媲美關漢卿了!杜七是杜明蓊傾囊相授的親侄子,那能耐就不肖說了吧!蕊哥兒——我也是好久沒見七公子了。”

    商細蕊歪頭聽著,範漣說的這些底細,他和杜七交情極厚的都不知道呢:“杜七愛上了一個唱戲的姑娘,追去法國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胡鬧嘛,他家裏人肯定不答應!”

    “什麽時候的事?咱們都不知道!”

    “那姑娘什麽來曆?唱戲的怎麽跑到法國去做啥?”

    旁邊人急得推了一把商細蕊催他快說,商細蕊身子一歪,靠著了程鳳台。程鳳台聞見他衣襟上那一支紅梅的冷香,笑了笑。

    “有一天杜七一早來我家,和我說,他忽然發現梵阿玲的聲音很美,可以給我配戲,他要去法國找她學……其餘的我也不太知道了。”

    眾人還在猜想北平幾時有過一個聲音很美的叫做梵阿玲的女戲子。程鳳台最先反應過來,忍笑對商細蕊說了一個英文單詞,問他:“當時杜七說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商細蕊點頭:“是啊。”

    然後範漣大笑起來,在場的摩登男女都大笑起來。商細蕊猜到自己說錯話露了怯,羞得臉通紅,低聲問程鳳台:“你們笑什麽?梵姑娘怎麽了?”

    程鳳台還是笑個不停:“那恐怕不是個姑娘。”

    “是什麽?”

    程鳳台想了想,不知道怎麽同他說才好。商細蕊的眼裏心裏隻有戲,神智不知落在哪朝哪代沒有回來。他太落後於這個世界了,西方那些新奇趣巧的東西,他居然一無所聞。

    “那個……”程鳳台靈機一動,比劃說:“那個是洋人的胡琴,不過是夾在脖子上拉的。”

    “什麽樣兒的聲音?”

    “剛才花園裏他們跳舞放的音樂,那個就是梵阿玲拉的。”

    商細蕊回憶了一番,搖頭說:“那個不好。弦太沉了,一點兒不敞亮,托不住嗓子。”他歎一口氣:“杜七是白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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