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珠寶閃得人眼暈。程鳳台看著他,心說這就是商細蕊了,怎麽五顏六色的,看上去很瘦小嘛。倒是察察兒比較興奮,捧著一杯茶,目不轉睛地望著商細蕊,覺得他珠光寶氣明眸如翦的非常漂亮。

    商細蕊一出來就有人往上扔大洋和珠寶,喝彩此起彼伏,他還沒唱呢,下麵就瞧出好來了,也就商細蕊有這個待遇。

    察察兒頭一次見識到這個玩法,眼裏閃亮亮的好像很有興趣。程鳳台笑了笑,往身上一摸,沒有帶錢,況且扔錢也沒有意思。手表,手表一扔就壞了。褪下中指一個翡翠鑲麵的金戒指放到察察兒手裏:“來,察察兒也來一個。”

    察察兒走到欄杆旁邊探出身子,拿戒指對準了商細蕊用力一擲。她眼裏隻看住商細蕊,朝他一扔就扔得太準了。戒指砸到商細蕊的眉骨上,把他打得頭微微一偏,眼睛很快溜過程鳳台的包廂。

    程鳳台心道一聲糟糕,那金戒指沉得很,這一砸,怕是要淤青了。察察兒也慌了神,小跑回來拉住哥哥的衣袖,有點恐慌。兩個老頭子反而哈哈笑道:“三小姐好手氣!這手勁兒不小,準頭兒也不小啊!”

    程鳳台覺著很奇怪,心想他們不是商細蕊的戲迷麽?怎麽看到商細蕊被砸了一下子還那麽樂嗬?再一想,嗨!又把這兒當成上海的歌劇院了。在這裏,戲子和j□j是一層的人——不是人,是玩意兒,有錢就能隨便揉搓的玩意兒。

    程鳳台想到這裏,心裏就不大舒爽,在上海家裏,在他父親的教育裏,傭人給他端杯茶他都要道一聲謝謝,因此骨子裏很看不慣國人的這些尊卑意識。拍拍察察兒的背讓她坐下來,說:“不要緊,我們察察兒不是故意的,待會兒哥哥帶你去給他道歉。”

    兩個老頭子都對程鳳台的作風比較了解,暗暗的了然一笑,心說道歉是假,程二爺這是在找轍相看戲子呢吧?

    商細蕊挨的那一下,像是打在了盛子雲的心尖上,他噌地站起來往罪魁禍首那邊望去。程鳳台正偏著頭在說話,麵目不很分明。他似是而非地研究個不休,程鳳台說完了話忽然一轉臉,就逮住了他的目光,盛子雲不得不走過來打招呼。

    “程二哥。”

    老頭子們推推眼鏡道:“這位是?”

    程鳳台說:“我老同學的弟弟,上海盛家的六公子,盛子雲,現在北平念大學呢。”

    老頭子們衝著盛家的名聲,把盛子雲架起來誇讚了一番少年俊彥,盛子雲羞著臉一一寒暄。

    程鳳台說:“好了,就要開戲了,雲少爺回去坐吧。”

    盛子雲答應一聲,剛一轉身,程鳳台扯住他衣擺把他拽下來,湊他耳邊咬牙道:“等著我問你話!”

    盛子雲一陣心慌。

    台上商細蕊咿咿呀呀地開嗓子唱起來,聲音敞亮明潤,婉轉如鶯啼。貴妃醉酒這出戲程鳳台陪人看過好幾遍,但是隻聽得懂裏麵兩句——“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再往下,程鳳台又記不大得了。但是程鳳台雖然不懂詞,靜靜地聽這個嗓音,逐漸覺出兩分意思,輕輕地跟著哼了起來。於是又發覺中國戲劇較之西洋戲劇的一個好處——胡琴加著尖嗓子,吊人精神,再不懂的人也打不了瞌睡。

    一個調門唱過,台下忽然騷動起來。許多人憤懣地離座退場了,還有人喝起了倒彩。

    程鳳台不明究竟,旁邊老頭子惋歎道:“哎!這哪兒的事去!好好的一出貴妃醉酒!”

    另一個說:“不看了不看了。咱們也走吧!”說罷便與程鳳台告辭,約定下次見麵的時間,臉上的神情非常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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