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兒八百,剛夠這幾顆珠子和金線的錢!”李掌櫃痛心疾首的伸出四根手指,往程鳳台麵前一戳。程鳳台撒開衣角,驚訝地笑道:“這是哪個棒槌?花錢比我還闊。”

    “是個新晉的名角兒。商細蕊。二爺一定知道他。”李掌櫃沒有找出什麽茬子,把衣裳原樣疊進箱子裏。

    “平陽的商細蕊啊?嗨,太知道了!”程鳳台歎一聲:“這世道,勤謹幹活兒的吃不上一口飽飯,唱戲賣藝的反而那麽富!”

    李掌櫃看他一眼,心想窮苦勞力說這話還差不多,你程鳳台哪有臉歎世道呢?要不是這世道兵荒馬亂沒個王法,你也不能趁亂子撈錢了,笑道:“商細蕊別的地兒倒不招搖,就是舍得在戲服上花錢。隻要衣服好看,多少大洋都使得!”

    程鳳台忘了他是見過商細蕊本人的,在幾次聚會上,牌局上。可是眾人都曉得程美心與商細蕊的奪夫之恨,也曉得程鳳台的匪氣和商細蕊的瘋勁兒,唯恐一個不慎,二人戧巴起來不好收場。故此無人敢讓他們相見,即使同處一地,也有意的隔開他們。

    商細蕊退了妝,就隻是個沉靜清秀的少年,因為年輕,麵上還略帶兩分圓潤稚嫩的女相,穿的衣裳都是半新不舊的素色長衫,很不起眼。有幾次擦肩而過,程鳳台都沒有注意到他。商細蕊倒是認識程美心的弟弟程鳳台,聽他與人打趣,高聲說笑話。他走到哪裏,哪裏就熱鬧起來了。一個男人,無事也帶三分笑意,兩隻眼睛裏爍爍誘人的精光,比戲子還要戲子,像靠臉吃飯的那種人。

    他們兩人頭一回打照麵,是在匯賓樓。

    那天夜裏程鳳台帶著察察兒,與兩個生意場上的老頭子聯絡感情。無非就是聚在一頭吃飯喝酒講閑話。老頭子們吃不了多少喝不了多少,早早散了飯局提出要去聽戲。程鳳台對聽戲之類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不是他的調兒,他就想找個局搓兩趟麻將,或者找一個美人兒喝杯小酒。但是難得碰個頭,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問要上哪兒聽去,老頭兒們好像早有準備,異口同聲指名匯賓樓:“今兒晚上是商老板的壓軸好戲《貴妃醉酒》,絕不能漏了。”

    另一個道:“可不是,我呀,三天聽不見商細蕊的嗓子,吃飯都不香甜。”

    程鳳台拿上老頭兒的拐杖,笑道:“好嘞。咱們就聽戲去。”

    察察兒大眼睛看著哥哥,仿佛在問這是去哪兒,但是仍然不願意開口。其實來北平以後入鄉隨俗,程家也辦過好多次堂會了,真正的戲園子,察察兒卻沒有見識過。程鳳台摸了摸妹妹的後腦勺:“帶你去個頂新鮮頂熱鬧的地方。”

    匯賓樓裏華燈初上,門口的水牌上,“商細蕊”三個字品字形磊著,正如傳聞中的人一樣張牙舞爪橫行霸道,旁邊給他配戲的演員名字細細小小地豎立在一邊,十分寒酸可憐。戲園子裏麵霧蒙蒙的烏煙瘴氣,喝彩聲一浪蓋一浪震人肝膽,熱鬧得好像隨時會爆炸似的。司機老葛一下車,就望見了售票台上“售罄”的告示,與程鳳台耳語:“二爺,您不聽戲不知道。商細蕊的場子,哪兒還有多餘的票買啊,站票炒到二十八塊一張還賣得精光。”

    程鳳台道:“買不到啦?”

    老葛說:“自然買不到啦。”

    程鳳台看看車裏的那倆老頭兒,說:“去包廂挨個兒問,隻要願意讓位子,錢不是問題。”

    老葛在門口與檢票的交涉了一陣,又與茶小二交涉了一陣,半晌,無奈地回複道:“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了,給多少錢也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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