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接過蕭雲卿遞來的信,心撲撲地跳著,拿在手中,微微顫動。

她展開,隻見隻有一張紙,上麵字跡工整,的確是邵稹的字。

寧兒,見信如麵。

自分別以來,思念甚篤,見此信時,我若未死,當在萬裏之外。

你曾說,成都最好。我亦曾許諾帶你回成都,許以一年之期,建功立勳,榮歸故裏。

我初時作孽深重,每每思及從前之事,無不自恨懊惱,而唯一之幸,乃是與你相遇劍南。人世茫茫,我得以與你相識,得你所愛,此生無憾。

然天意不遂人願,如今之事,歸期渺茫。

寧兒,你曾說,春光幾許,莫負了世間美意。

你有舅父愛護,乃無上之幸事,若遇良配,你亦不必因我介懷……

寧兒盯著最後那些字,臉色變得蒼白。

心悶得透不過氣來,淚水霎時漫起,模糊了眼前的字跡。

“他是為你好。”蕭雲卿看著他的模樣,歎口氣,道,“寧兒,他犯的是死罪,能逃出去已經是萬幸。就算有命能回來,也要等個十年八年,風頭過去了才好回來,你等得了麽?好好想想,他把惡人先做了,就是不想讓你為難。”

寧兒怔怔的,淚水順著頰邊淌下,落在信紙上,洇濕了字跡。

“……致之此番就算逃脫得了,也再回不來了……”舅父的話猶在耳畔。

“我走了……”那夜的窗台前,邵稹注視著她,目光深深。

心像裂開一樣,疼痛不已。

信紙落在了地上,寧兒木然站著,手失力垂下。

侍婢們在院中等了許久,也不見寧兒出來。

心中起疑,她們去查看,卻發現寧兒已經不在房中。

二人不敢告知韋氏,忙四處尋找,未多時,卻見寧兒從廊下走來。

“娘子!”侍婢們如釋重負,走上前去,“娘子去了何處?教我等好找!”

寧兒卻沒有答應,怔怔的,麵色蒼白。

“娘子?”一人疑惑地看她。

“回去吧。”寧兒的聲音低低的,聽著發虛。

侍婢們相覷,一人盯著寧兒的臉,吃驚道:“娘子麵色不好,不適麽?”

另一人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拉過她的手:“呀,怎麽這麽涼!”

寧兒沒有答話。

侍婢們不敢怠慢,連忙帶她回大殿裏。可沒走兩步,忽而聽得“咚”一聲。

寧兒雙目緊閉,已經暈厥在地。

天昏地暗,她沉淪的意識中,隻有邵稹那信上最後的言語——

但願你歲月安好,雖相隔天涯,我心中已是知足,別無他求。

邵稹敬上。

陽光猛烈,炙烤著茫茫大地。

礫石構作地麵,泛著金黃而枯燥的顏色,風又熱又幹,似乎要將行走在天地之間的人畜烤幹。

可即便如此,往西域的商旅仍是源源不絕。出了沙洲,到達焉耆指日可待,駱駝隊伍慢慢悠悠,如同沙海間的舟楫,駝鈴聲灑了一路。

“要是有一場雨就好了。”胡人石兒羅望著天空,取下水囊喝一口水。

他的伯父走在前麵,回頭看看他,道:“水要省著點喝,還有兩日路程才能找到泉水。”

石兒羅應一聲,片刻,看向旁邊那個沉默的年輕漢人,把水囊遞過去,用生硬的漢話道:“喝麽?”

年輕人看向他,笑笑,搖搖頭。

石兒羅把水囊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