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劉瑾到了鳳陽,買下了千畝良田,置下房屋近百間,還按在京城府上的樣子建了一處大宅子,卻比在京城之時還要綽闊三分。家中妻妾成群,仆役近千。劉瑾雖已過花甲之年,荒淫之心卻越發擴張。他是遠近聞名的大財主,又在朝中為過官,就是知縣老爺見了他,也要嗑頭作揖,不敢得罪。

    這劉瑾近日又看上了一個農戶的女兒,就使那媒婆前去說合。窮山僻壤,不產糧食不產棉,偏偏生出絕色的女子。那女子年方二八,雖生於貧窮人家,卻是一副千金小姐的身架,抹肩,瘦腰,肌膚白嫩,吹彈得好,不施胭脂不施粉,便如塗脂抹粉般豔麗可人。劉瑾以二百兩銀子作聘禮。那整日裏鋤地割草的農戶,平日裏哪見得金銀,猛然間山般的銀子堆在麵前,哪有不動心的。這女兒生得,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隻會做些女紅,做父母的少不得歎氣,後悔養這麽個吃白飯的女兒。

    這女子自小見慣了父母的臉子,倒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性格。如今,男方送來這麽重的聘禮,父母臉上堆滿了驚喜,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

    老兩口商量著答應這門親事,又怕女兒聽說男方年紀太大,又是個閹官不願意,便尋思著如何勸說女兒。卻見女兒走進來說道:\"女兒在家吃了十六年的白飯,如今為父母大人掙下二百兩銀子,也算盡了孝心。父母大人為了女兒的事不必再擔憂了。\"老兩口沒想到女兒如此體貼,倒覺得有些對她不起。

    到了吉日,一乘大轎到了門前,便把那嬌生生的女兒接走了。劉瑾須眉已白,用黑碳染過,穿著大紅的新郎袍子,把新娘接入府上,跪拜天地,同入洞房。花園中擺了上百桌酒席,供那些仆役親屬吃喝。

    這新媳婦雖然逆來順受,卻也頗有心計,臨上轎前揣了一包砒霜。入了洞房,劉瑾又被人拖著出去喝酒,她便叫口渴,女婢端來一碗水,她偷偷地把砒霜下在碗中,用手指頭攪攔開,喝了下去。不一會兒,腹中劇痛,腸若寸斷,七竅出血,死在婚床上。

    劉瑾喝了大醉,回到洞房,還以為新娘睡著了,挑開紅布,隻見她七竅出血,早就沒了氣息。劉瑾驕橫慣了,哪能受得了這種氣,趁著酒氣,便命家奴把這女子抬回她自家中去,把那兩百兩銀子,搶了回來。那老兩口正合計著美日子,卻不料女兒已死,銀山頓空,哭天喊地,到了天明,一張狀子告到縣衙。

    那縣官懼怕劉瑾的權勢,不肯受理此案,暗中又唆那夫妻倆告到州衙。州衙也覺得不好處理,便修奏書一章,報到朝中。

    張永自從接替了劉瑾,武宗看他府上已遭火焚,便把劉瑾的宅第賜給他住。一日早晨,正起身洗漱,準備上朝,卻有刑部侍郎前來求見。刑部侍郎交拾張永一份奏書,正是有關劉瑾毒死民女一案,張永便把奏書留在身邊。

    劉瑾次日酒醒,才覺得昨夜行事有些魯莽。急急派人去找農夫,卻隻見柴門緊鎖,不見人影。又派人追尋蹤跡,方得知此事已告到州衙,案子已呈到刑部。劉瑾手下有名官吏,正是早先在刑部做事的,便毛遂自薦,入京打探。探得此案已到張永手中,急急回鳳陽報知劉瑾。

    劉瑾得知張永插手此案,心知不妙。他是帶罪之人,如果此事奏給皇上,皇上怪罪下來,罪上加罪,恐怕性命難保。\"此事非我劉瑾所為,不如修書一封,上訴辯冤\",劉瑾轉念一想:\"我雖有千口萬口也敵不過張永一口,此事不妥。但也不能束手待斃呀!\"劉瑾的義子劉端,原是一名鄉間惡少,見劉瑾坐立不安,憂愁滿麵,便說:\"不如反了,殺了皇上,爹爹在朝中有那麽多故人,定會響應。\"\"休得胡說。殺張永還可,這老兒害得我好苦。\"\"這事由我去辦。\"\"記住,隻殺張永,不要圖謀皇上。這皇上貪玩,咱們用得著他。改朝換代並非易事。\"\"放心吧。\"劉端又選了兩名會武功的,星夜出發,馳往京城。

    武宗一日無事,在殿上隨手翻閱張永送來的奏章,一份份,看過幾眼,便丟到一邊。見了寧王朱宸濠的奏章,卻讀得津津有味。楚玉在一旁見皇上今日如此認真理政,便笑起來。

    \"什麽奏章能使皇上如此入迷?\"\"很有意思,尤其是中間一段。講得是秦淮風光,有趣。\"那寧王朱宸濠居住南昌,日日窺視龍椅,卻見天下太平,無機可趁。寧王手下的謀士對他說:\"聽說武宗性甚淫,何不以秦淮之色誘其前往。秦淮正流行楊梅瘡,一旦染上,病輕者傷身,病重者喪命。王爺可不費一兵一卒之力,奪得江山,如若不成,途中亦可派人截殺,雙管齊下,我就不信他如此命大。\"朱宸濠是個有心無膽的家夥,對此種計策最為熱衷,當晚便提筆寫下一份秦章,又請謀士們潤色,然後重抄一遍,送往朝中。奏章前幾句無非是問安歌功頌德的老調,緊接著又說道他近日如何遊秦淮,把那秦淮風光說得繪聲繪色。漿聲燈影,妓女女伶,一下子便抓住了武宗的注意力。

    \"你想不想陪我一起遊秦淮?\"\"想啊,在宮中這幾年,我都悶壞了。\"\"好,那就說定了。\"武宗把剩下的奏章推到一邊,無心再看,恨不能今日出發,前往秦淮。

    話說劉端進了京城,但見皇宮巍峨,市井繁華,比起鳳陽真是天壤之別。這有夥本來就是個混混,見京城如此繁華,就隻圖著如何先玩個痛快,帶著手下兩個人住進了福字客棧,包了兩間上房,日日在街市中閑逛,吃喝、賭博、嫖妓,沒有幾日所帶的五百兩銀子就花的所剩無幾,連房錢都快還不起了。

    福家客棧的掌櫃的,見這幾個人整日裏不務正業,既不似經商的,又不似謀官的,出手卻極為大方。看看住了近一個月,店小二上樓催房錢,劉端此時那有銀子交房錢,喚那賈三打開箱籠一看,隻剩下五兩銀子,交了房錢,他們吃喝都成了問題。

    劉端塞給店小二一兩銀子,陪著笑臉說:\"眼下手頭有些緊張,所帶銀兩均已買了現貨,過幾天,把這批貨倒出去,定缺不了交付房錢,還望你向掌櫃的美言幾句,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店小二袖著一兩銀子,下樓來把劉端的話學說一遍。這掌櫃的早就覺得三個人不倫不類,如今又說進了貨,哪見他們進貨來著?便囑咐店小二和店中夥計,盯緊著點,別弄得雞飛蛋打。

    劉端在樓上正與賈三和金寬商量著如何逃過房錢,又有人吆喝著走上樓來。抬眼一看卻是賭場中的大泰帶著兩個打手趕上樓來,心中叫苦不迭。前日,劉端在賭場中玩耍,一次便輸了二百兩銀子。派那賈三回來取,箱籠中卻隻剩下一百多兩銀子。賈三拿著一百兩銀子跑回去,那大泰還不放人。劉端好說歹說,又立下字據,方才被放了出來。雙方說好,兩天之後劉端再還另外的一百兩。兩天很快過去了。第三天這大泰早晨起來,等到正午還不見劉端的影子,便帶著打手趕到福字客棧。

    福字客棧的掌櫃的,對樓上的三人早起疑心,見賭場中的大泰走來,便知事情不好,急派店小二出門報官。

    劉端一見大泰帶人找上門來,心知此回是賴不掉了。那賈三、金寬都是有點功夫的,見此情景,各抄家夥,準備動手。

    大泰一撩簾子進了屋,見賈三拿棍,金寬持刀,一副拚命的架式,便嘿嘿笑起來。這京城之中開賭場的,與東廠、西廠是暗中勾通誰也惹不起的。劉端哪知道這些,二話不說,向賈三、金寬使個眼色,三人便撲了上來。太泰一向驕橫慣了,也沒料到對方會出手,正嘿嘿冷笑,被劉端一劍刺中肚子,嚎叫一聲,倒在血泊裏。那兩個打手見劉端殺了主子,噢噢叫著撲了上來。這兩個人,雖是有些力氣。賈三被人揪住,橫舉著丟下樓去。劉端、金寬一見他們如此臂力,便不敢貼近,隻是圍著他們轉,瞅空撩一刀,刺一劍,那兩個打手噢噢叫著,卻總是抓不著他們,惹得性起,抓起一張桌子砸了過去,隻聽哐噹一聲,桌子砸開了窗戶,被扔到了戶外。劉端又朝金寬使個眼色,兩人揮舞刀劍,虛逼向前,瞅個空子,便縱身從窗戶中跳下樓去。

    劉端與金寬跳下樓,尚未站穩,便被一隊官兵圍住,捆綁起來。

    劉端與金寬被押入東廠大獄,當日便被提審。那審訊官也不說話,令兵士狠施一頓棍棒,便叫他們在一份供書上簽字畫押。

    劉端被打得皮開肉錠,四肢酸麻,哆哆嗦嗦拿起筆,便要畫押。金寬在一旁說道:\"這回是你害得我大事不成,反做了冤死鬼。\"兵土們拖著劉端和金寬,便要押入死獄。

    那審訊官一聽金寬話中有話,向堂下叫道:\"且慢,我還有話要問。\"\"那個罪囚,你說的大事可是何事?如實招來,本官免你死罪。\"金寬是一時氣惱對劉端說了那麽一句話,如今見那官人肯饒自己性命,哪有不說之理。劉端瞪著金寬說:\"不要上當,說了也是死罪。\"\"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我還是不說的好。\"想到此,金寬閉上眼睛,不肯發話。隻聽堂上官人說道:\"你這死囚,死到臨頭,方還嘴硬,把他給我枷了!\"金寬正哆嗦,卻人有六個人抬著一副枷鎖,把劉端枷住,六個人一鬆手,劉端便被壓在枷下,爬不起來,連喘氣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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