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鬥爭為了抱負,其後的鬥爭為了利益,接下來的鬥爭是為了榮譽,而最後的鬥爭卻根本不知道為了什麽。牛僧孺的一生雖然深陷於政治鬥爭當中,但他向來都是見招拆招,化解對方的攻擊於無形。而他的政敵李德裕則向來咄咄逼人,總是先人一步出招製敵,二人就這樣一來一回地較量著。如果牛僧孺是李德裕,他們之間的鬥爭可能一戰就已經分出勝負;如果李德裕是牛僧孺,他們之間的鬥爭很可能會延續到身後之人,但牛僧孺就是牛僧孺,李德裕就是李德裕,因而他們才用自己的人生譜寫了一台完整的大戲。

    風波

    就在牛僧孺準備定居洛陽頤養天年的時候,京城長安忽然出現一本名為《周秦行紀》的傳奇,內容當中多有反叛之言,其署名正是牛僧孺。此時雖然有明顯的栽贓嫁禍痕跡,但是文宗皇帝卻不得不做出回應,他派遣禦史台徹查此事,最終發現《周秦行紀》乃是韋瓘托名牛僧孺而作。至於這個韋瓘,乃是李德裕的門人,包括此前的《牛羊日曆》,都是出自他的手。當時,李德裕在淮南節度使任上,韋瓘對牛僧孺發起輿論攻擊,雖然是他的拿手好戲,但也是無心之為,並未想過對牛僧孺形成實質性打擊。不過,這件事卻給牛僧孺提了醒,經過“《周秦行紀》案”之後,他開始閉門謝客,並且竭力表現出與世無爭的姿態。

    白居易的作品中曾經對牛僧孺這段時間的生活有所記載,說他每天除了辦理公事,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院落中觀賞奇石嘉木。應該說,牛僧孺對於黨爭是極為厭惡的,他之所以一再拒絕出仕,這顯然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洛陽宴請賓客,他也完全是出於消磨時光,即便出於政治目的有所行動,也大多出於自保。當“《周秦行紀》案”發生後,牛僧孺隻能進一步收斂自己的鋒芒,連宴請賓客的次數和數量都要嚴格控製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牛僧孺才每天對著滿園的奇石嘉木暗自惆悵,由此也不難看出,這個時候的牛僧孺已經無心爭強好勝,隻想安安穩穩地度過餘下人生。

    然而,一心圖強的文宗皇帝已經沒人可以信任,每天圍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有能力而沒有忠心,就是有忠心而沒有能力。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牛僧孺一再搪塞,文宗皇帝還是執意讓他出山。牛僧孺見文宗皇帝如此,也隻好勉強入朝為官,旋即被拜為左仆射,也就是第一宰相。可惜的是,此時的文宗皇帝都沒有什麽實權,他所封的宰相有多大權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牛僧孺根本不被這個名義宰相的頭銜所動,到達長安之後,他雖然接受了左仆射的任命,但是在入宮謝過文宗皇帝後,便不再入朝了。文宗皇帝派人到牛僧孺住處去請,得到的回複是牛僧孺足疾很嚴重,已經無法自主行動了,因此才閉門不出。

    事實上,文宗皇帝心中很清楚,牛僧孺之所以不來上朝,是因為他已經無心政事,確切地說是無力改變眼下的政治局麵。當時,宦官專政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們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廢立皇帝。而牛李兩黨卻仍然鬥得死去活來,宦官集團也樂得坐山觀虎鬥,分別支持兩派明爭暗鬥。牛僧孺雖然名義上是牛黨的領袖,但是他對於牛黨的製約能力卻十分有限,真正的牛黨大佬乃是一心想要鬥垮李黨的李宗閔。牛僧孺不想趟這渾水,牛李兩黨還可以保持均衡態勢,基本上隻是一些小打小鬧。一旦牛僧孺加入戰團,最終會引發什麽樣的動蕩難以預料,而這顯然是宦官集團想要看到的局麵。就算牛李兩黨冰釋前嫌,聯手對付宦官集團,也無異於蚍蜉撼樹,何況牛李兩黨積怨太深,這種局麵的出現基本沒有可能。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卻容不得牛僧孺繼續逃避事實。當時,文宗皇帝雖然已經前有群臣黨爭之憂,後有宦官專政之愁,但上天還是為他降下了新一重的災禍,即後宮嬪妃失和。具體來說,太子的生母王德妃失寵,得寵的楊賢妃想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因而在逼死了王德妃之後,開始打太子的主意。而太子又屬實不爭氣,每天四處遊蕩嬉戲,身邊也因此聚集了一群小人。在這種情況下,文宗皇帝終於抵不住楊賢妃的枕邊風,召集群臣商議廢掉太子。眾所周知,太子乃是重要的國本之一,身後隱藏著無數政治勢力,如果廢掉他必定引發時局動蕩。因此,牛僧孺立即應召入宮,堅決反對廢掉太子,最終如願。但是楊賢妃取得了宦官集團的支持,太子最終還是未能免於一死,文宗皇帝痛心疾首,牛僧孺也隻能從旁安慰。

    雖然失去了太子,文宗皇帝卻得以讓牛僧孺出山,因而想讓他出任禦史大夫。這一官職雖然品階低於左仆射,但實權卻高於左仆射,也算是明降暗升了。本來,牛僧孺出於安慰文宗皇帝考量,已經答應出任這一職務,但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宰相鄭覃是李黨的領袖之一,對此堅決予以反對,文宗皇帝隻好作罷。不過,這個時候的文宗皇帝經過一番明暗運作,已經把另外一位心腹大臣李石扶持為宰相,因而盡管牛僧孺未能被他推上禦史大夫的位置,李石還是讓他感到安慰。不過,李石也知道自己無力回天,在宦官仇士良的發難之下,主動請求出任荊南節度使去了,文宗皇帝隻好再次把希望寄托到牛僧孺身上。

    恰逢這個時候,湖北忽然發生百年一遇的水災,急需一位有威望和有能力的重臣前去賑濟災民,牛僧孺便主動請命。文宗皇帝希望他留在自己身邊,因而並不願答應,但是禁不住牛僧孺一再請求,終於還是答應了他。為示恩寵,文宗皇帝任命他為檢校司空、兼同平章事、向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同時加食邑三千戶,賞賜金銀器物數不勝數。即便如此,在牛僧孺即將赴任之時,文宗皇帝還是突然改變了注意,想要收回成命,把牛僧孺留下來。牛僧孺堅定地予以回絕,文宗皇帝才不得已放他出朝,同時又賞賜了他許多更高規格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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