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年時,很難擁有平和之心,安寧之態。

    榮辱得失,社會風雲,愛恨情仇,都是心中暗自騷動的源頭。“世界是我的”,年輕的夢想這樣書寫。

    涉世漸深,時光漸逝。我們漸漸懂得: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積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墮。沒有人是主宰者,我們都是宇宙間的一粒微塵,有些人,有些事,都是命定的緣分,可遇而不可求。

    煩惱皆由心生。無論橫眉冷對,或者媚俗妥協,總歸都是被世俗牽住了鼻子。如若能做到笑看花開,靜賞花落,倒才是修得了一份隨緣的自在。

    某年春日,曾有一位詞人途中偶遇風雨,尋常遭遇中,激發了超凡的新意。他以一襲單衣,竹杖芒鞋,立於風雨中,卻從容地尋到了生活的主題:麵對複雜,保持歡喜。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句“穿林打葉聲”,可知風之疾,雨之驟。可詞人又說“莫聽”,表明不必將此放在心上。既是無法回避的自然規律,何必要誇大它?

    麵臨困境,弱者會選擇恐懼與逃避。當生活的重擔傾壓下來,能夠擁有冷靜和智慧,才是自救的唯一途徑。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度過的,絕處也可以逢生。

    (二)

    風雨中穿行的這位詞人正是蘇軾。

    三年前,一場文字獄忽然降臨,讓他的人生多了一個灰色標簽:烏台。追根溯源,是由於蘇軾在一次上書中寫道:“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君子雖然坦蕩蕩,卻難防小人見縫插針。

    “新進”與“生事”等詞語被無限放大,為他惹了大麻煩。經過一番研究,別有用心的人們翻出其過往的詩句,一番推測與臆想,製造出種種“罪證”。不久,一頂“愚弄朝廷,妄自尊大”的帽子結結實實地扣在了蘇軾的頭上,是為“烏台詩案”。

    天有不測風雲,蘇軾萬般無奈,卻也百口莫辯。家人匆忙中燒了他的詩稿,歲月凝結的心血消逝在哭泣的火焰裏。幸好當朝有不殺士大夫的慣例,他才僥幸免過一死。

    當年年底,蘇軾貶往黃州,充團練副使,不準擅離,無權簽署公文。因為無端卷入劫難,蘇軾陷入了惆悵潦倒。自己空有一身才華,卻反被才華所累,一時間難以麵對現實。

    時間是一劑良藥。遠離了仕途,告別了紛爭,蘇軾漸漸感受到了一種真正的自在。筆隨心動,連作品也不再豪放超逸,反而越來越轉向大自然,映照出他淡泊曠達的心境,如同這首《定風波》。

    既然每一段人生都要曆經風雨,其實有時,掙紮反而適得其反,不如順應自然,交給時間,讓因緣自由發展。如同那句“何妨吟嘯且徐行”,除了瀟灑與通達,還透出一絲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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