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據如意齋說,劇場附近就有一間花店,兩人出了劇場,如意齋帶路,走了近一分半鍾,悟醒塵左右不見花店的影子,便說了聲:“或許應該開車……”

    如意齋說:“就快到了。”

    他往前一指,仍舊不緊不慢地走著。忽然,邊上的巷子裏竄出兩道人影,是一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嘰裏咕嚕說著話,這對男女四步就走到了他們前頭去,但離他們很近。悟醒塵停下了腳步,一看如意齋,他還以先前的步速往前走著,因此依然和那對男女保持著很近的,僅僅兩步的距離。悟醒塵喊了如意齋一聲,如意齋扭頭看了看他,悟醒塵指指地上,地上每隔一米來遠就劃著一道細線,反射著不容忽視的銀灰色光芒,如意齋不明所以,悟醒塵又在空中比劃了番,指指馬路上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的人,指指人們和人們之間保持著的一定的距離,比著嘴形,無聲地說著:你,他們……中間,中間……

    如意齋轉回頭去,沒有理他。好在走在他前麵的那對男女加快了腳步,跳上一輛開進站的電車,不見了蹤影。悟醒塵追上如意齋,問了聲:“您是在地球上出生長大的嗎?”

    如意齋點了點頭,悟醒塵又問:“您接受過相當程度的教育吧?在學校學的也是鑒賞嗎?”

    如意齋搖了搖頭,悟醒塵還問:“去劇場演出是業餘愛好?”

    如意齋把兩邊的頭發束到耳後,摸出煙盒,倒了兩根煙出來,悟醒塵連連擺手:“尼古丁對人一無是處。”

    如意齋看也沒看他,左手一根煙,右手一根煙,兩邊耳朵一邊一根,用煙堵住了耳朵。

    悟醒塵啞口無言,雙手查進口袋,默默地走在如意齋邊上。

    電車開遠了,電車下,平滑的懸浮軌道上閃現的白光跟著向遠方滑去,木頭車身在行駛中發出的特有的格格響聲卻仍然很近。街邊的酒吧,餐館和商店各自播著各自的宣傳歌,歌詞不盡相同,曲調卻很接近,交錯響起時,仿佛很多人在大合唱,倒真的有一個穿晚禮服的豐滿女人在馬路上高歌。女人的神情陶醉,戴著紅絲絨手套的雙手高高揚起,聽歌聲,她是個專業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女歌唱家的手臂穿過了一盞路燈,那路燈閃了下,周遭一些店家的霓虹燈招牌也跟著閃了下。

    悟醒塵抬頭看了眼,“九龍城”三個大字就飄浮在女歌唱家的上方,在整片街區投下一片粉光。

    悟醒塵摸摸手腕,小聲嘀咕:“匯報九龍城區域管理局,定點所在位置電壓不穩,請注意檢修。”

    街上的粉光也閃了閃,悟醒塵再一看,女歌唱家已經乘上了一朵蓮花,她依然陶醉地閉緊雙眼,雙手依然高高舉著,她的高音在盤旋,上升,蓮花也在盤旋,上升,蓮花旋轉著飛向高空,飄進“九龍城”的“龍”字裏,女歌唱家雙手托起了“城”字。“九龍城”又開始閃爍,電壓太不穩定了,附近,明明酒吧招牌上的“明明”二字化身成兩個長腿女郎沿著酒吧小樓一角一簾瀑布似掛在外牆上的爬藤植物滑到了地上,溜走了;快捷餐館燈箱上的雜色花栗鼠瞪著一隻紅眼睛瞅著那女歌唱家,嘴裏冒出一絲絲藍煙;沒有牆的便民餐館樓上,一個光頭趴在一棵榕樹上,探著腦袋看外頭,那榕樹邊上還有一棵榕樹,這兩棵榕樹中間是便民餐館的木門。

    兩棟相對的五層居民小樓裏,很多人都從窗戶格裏探出身子往外張望,有的窗戶格裏一時有燈,一時無光,明明暗暗,好像兩棟樓在打什麽暗號似的,沒有更高的樓了,隻有更高的樹,長在被攔腰截斷的樓房裏,那些樓裏都看不到光。沿街的淨是些破損的矮樓和平房,沒有一間是完整的,人們或是從茂密的樹冠裏探出身子,或是靠著樹枝好奇地指指點點,植物填補著建築遺失的部分,爬藤屬隨處可見,它們依附在磚木結構的表麵,鑲嵌在每一道縫隙裏,在忽閃忽閃的粉光裏徐徐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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