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受害者的身份抽離出來的女人,

對背棄自己的人,

隻是說一句,我看見了。

朋友新開了一家美容中心,送我一張卡去做護理,我正好頸椎痛,就去做了一個精油開背項目。

在舒緩的環境音樂聲中,趴在鬆軟的大床上,頭對著小洞,看著地麵放著的一盆清水,清水上漂著花瓣,確實感到放鬆、愉悅。

這時傳來了推門聲和腳步聲。又進來了一位客人,她在另一位美容師的引領下,趴在這個房間的另一張美容床上。

音樂還在繼續流淌,精油暗香飄浮。突然間,我聽見那個美容師發出了略有些驚訝甚至恐懼的聲音:“哎呀,姐!你這背上怎麽這麽大個疤啊?”

短暫的安靜之後,一個溫柔且安靜的聲音回答:“我做過一次手術,肺被切掉了一部分。”

然後又是一陣安靜。

“那您更要好好做護理呢,姐。”那個美容師說,“要把身體調理好,才能讓疤痕淡下去……”然後話題從那個美容師慣常職業的養生指導開始,慢慢變成了那個女人講述。

她說,因為做了這台手術,新婚一年的丈夫和她離婚了。原因是她的身體恐怕近幾年都不能生育。

“可能,他也害怕負擔起照顧我一輩子的責任吧!”那個趴著的女人說。

所有話的語氣,都是平淡的,沒有一點憤懣的感覺,比在說別人的事時還平靜。

“這種人真是的!他在婚禮上沒有發過誓嗎?”

“無論貧窮、富足、健康或疾病,都不離不棄?當然發了,對著話筒喊的。”

“然後說變就變了?”

“嗯。”

“沒事,姐,你還年輕,又這麽漂亮,將來找個比他更好的。”

“這個我就不指望了。現在我隻想照顧好自己……”

“就是!你辦了卡,就要經常來,一定要越來越美,氣死那個人!那個男人太缺德,將來也不會過得好的!”那個美容師還在義憤填膺。

那個女人的笑聲傳來:“他將來會不會過得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以前是個瞎子,現在能看見了!”

我一直趴在旁邊,一言不發地聽著她們聊天,幾度很想抬起身子看一看這個女人。但是,我覺得,我這種好奇的張望是不應該的,所以就克製了。

一個從受害者的身份抽離出來的女人,對背棄自己的人,隻是說一句,我看見了。

那個美容師還小,可能還不知道愛情在人性麵前是很脆弱的。不信你就問問她,如果在婚檢時發現男友的身體有大問題,她會不會繼續跟他結婚,還是暗自慶幸還好婚檢了。先想想,再回答。

誰能料到未來的事呢?

但我相信,在可以輕描淡寫說出被辜負的事之前,這個女人,一定深陷過痛苦的深淵。

誰都不會願意接受誓言被違背、預期被辜負,更不願意相信,有一些東西,會永遠地失去,更何況是在身體經受手術切割之後,這是痛上加痛,傷上加傷。

遇到負心的男人,最難承受的那部分是被迫接受事實。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內心有一萬個“為什麽”,痛苦難當,走出門去,還要承受閑言碎語,顏麵無光……一個女人,要經過怎樣的艱難和淬煉,才能智慧到把任何一段經曆都當作再正常不過的經曆,輕輕說一句,“沒關係,我自己照顧自己”?

我的護理做完了,起身穿衣,目光很自然就掃過去了。

盡管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得說,那道傷疤,真的很嚇人!在一具玲瓏有致、皮膚細膩的軀體上,這是多麽殘酷的一個印記。

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根據她放在旁邊的衣裙、耳環和項鏈可以判斷,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