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夜晚涼得快。傍晚金色的陽光剛剛打在門口剝青豆的女人背上,夜風就起來了。黑色很快籠罩在山脊上,田埂上走著扛著鋤頭回家的農人,家家戶戶升起炊煙。

我多麽熱愛山間的夜晚,是風,無論是冬季凜冽的風還是夏季悶熱的風,都能讓你不由自主深呼吸,隻要在門外站立幾分鍾,僅僅幾分鍾,就能獲得一股神秘力量,好似有股真氣,倏的一下在胸中轉了一圈。

對一個超級怕冷的人來說,冬日鄉下的夜晚讓人又愛又恨。恨的是這樣的夜風,冷得可以把鼻子凍下來,雖然門窗早已緊閉,還是涼颼颼地吹得脊背骨一陣陣生冷;愛的是當你披上羽絨大衣夜深人靜時站在三樓陽台上,抬頭一望。天哪,星星,漫天的星星,璀璀璨的,眨眨眼的,清清冷的,瀑布般的星星,擠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人喜歡月亮,而我獨愛星星。

月亮總是一副心知肚明、洞察人生的樣子,不讓人更加沉默嗎?而星星,它們天生神秘,因為你不是在哪兒都能見到這麽多,它們充滿天真,心跳了、歡愉了、失落了,它們可管不了這麽多,就像含了一口的跳跳糖,心情一會兒就好。

入夜,有小石子敲打窗玻璃的聲音,後來才發現,這是野外的昆蟲循著室內的燈光撞在玻璃上。

我曾經夢見樓下的稻田變成一塊巨大無邊的池塘,塘裏的荷葉長到三樓高,粉色的荷花大如八仙桌,我如螞蟻般行走在巨大的荷葉陰影之下。天上的星星如鑽石般一顆一顆墜落在荷葉上,喧鬧無比,吵得四下裏狗吠聲一片。

夢中醒來,透過窗戶抬頭望,幸好星星們還在,一顆顆,堅硬而遺世獨立。天空黑得像一盒龜苓膏,可以一勺一勺挖出來。我的心像天上的星一樣,寒冷而深深沉溺。這片純粹的黑之後,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

冬天鄉間的冷,是口感清新的一杯茶,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敷在臉上的麵膜,是難得的清醒,難得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