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祖師居曹溪寶林,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1〕。於時兩宗盛化,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

    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2〕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

    一日,命門人誌誠曰:“汝聰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

    誌誠稟命至曹溪,隨眾參請〔3〕,不言來處。

    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誌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

    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4〕。”

    對曰:“不是。”

    師曰:“何得不是?”

    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

    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靜〔5〕,長坐不臥。”

    師曰:“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誌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為教示。”

    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與吾說看。”

    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

    師曰:“吾若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隨方解縛,假名三昧。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吾所見戒定慧又別。”

    誌誠曰:“戒定慧隻合一種,如何更別?”

    師曰:“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見有遲疾。汝聽吾說,與彼同否?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聽吾偈曰:

    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

    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

    誠聞偈悔謝,乃呈一偈曰:

    五蘊幻身,幻何究竟?

    回趣真如,法還不淨。

    師然之。複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

    誌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

    師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

    誌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僧誌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刺師。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

    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隻負汝金,不負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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