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練好辟穀的工夫,我一定要搬到這一帶來住,不吃什麽,隻喝兩碗茶,或者每天隻寫二百字就夠生活的了。

    今年八月初,陳家橋一帶的土井已都幹得滴水皆無。要水,須到小河溝裏去“挖”。天既奇暑,又沒水喝,不免有些著慌了。很想上縉雲山去“避難”,可是據說山上也缺水。正在這樣計無從出的時候,馮煥章先生來約同去灌縣與青城。這真是福自天來了!

    八月九日晨出發。同行者還有賴亞力與王冶秋二先生,都是老友,路上頗不寂寞。在來鳳驛遇見一陣暴雨,把行李打濕了一點,臨行買了一張席子遮在車上。打過尖,雨已晴,一路平安的到了內江。內江比二三年前熱鬧得多了,銀行和飯館都添增了許多家。傍晚,街上擠滿了人和車。次晨七時又出發,在簡陽吃午飯。下午四時便到了成都。天熱,又因明晨即赴灌縣,所以沒有出去遊玩,夜間下了一陣雨。

    十一日早六時向灌縣出發,車行甚緩,因為路上有許多小橋。路的兩旁都有淺渠,流著清水;渠旁便是稻田;田埂上往往種著薏米,一穗穗的垂著綠珠。往西望,可以看見雪山。近處的山峰碧綠,遠處的山峰雪白,在晨光下,綠的變為明翠,白的略帶些玫瑰色,使人想一下子飛到那高遠的地方去。還不到八時,便到了灌縣。城不大,而處處是水,像一位身小而多乳的母親,滋養著川西壩子的十好幾縣。住在任覺五先生的家中。孤零零的一所小洋房,兩麵都是雪浪激流的河,把房子圍住,門前終日幾乎沒有一個行人,除了水聲也沒有別的聲音。門外有些靜靜的稻田,稻子都有一人來高。遠望便見到大麵青城諸山,都是綠的。院中有一小盆蘭花,時時放出香味。

    青年團正在此舉行夏令營,一共有千名以上的男女學生,所以街上特別的顯著風光。學生和職員都穿汗衫短褲(女的穿短裙),赤腳著草鞋,背負大草帽,非常的精神。張文白將軍與易君左先生都來看我們,也都是“短打扮”,也就都顯著年輕了好多。夏令營本部在公園內,新蓋的禮堂,新修的遊泳池;原有一塊不小的空場,即作為運動和練習騎馬的地方。女學生也練習馬術,結隊穿過街市的時候,使居民們都吐吐舌頭。

    灌縣的水利是世界聞名的。在公園後麵的一座大橋上,便可以看到滾滾的雪水從離堆流進來。在古代,山上的大量雪水流下來,非河身所能容納,故時有水患。後來,李冰父子把小山硬鑿開一塊,水乃分流——離堆便在鑿開的那個縫子的旁邊。從此雙江分灌,到處劃渠,遂使川西平原的十四五縣成為最富庶的區域——隻要灌縣的都江堰一放水,這十幾縣便都不下雨也有用不完的水了。城外小山上有二王廟,供養的便是李冰父子。在廟中高處可以看見都江堰的全景。在兩江未分的地方,有馳名的竹索橋。距橋不遠,設有魚嘴,使流水分家,而後一江外行,一江入離堆,是為內外江。到冬天,在魚嘴下設阻礙,把水截住,則內江幹涸,可以淘灘。春來,撤去阻礙,又複成河。據說,每到春季開水的時候,有多少萬人來看熱鬧。在二王廟的牆上,刻著古來治水的格言,如深淘灘,低作堰……等。細細玩味這些格言,再看著江堰上那些實際的設施,便可以看出來,治水的訣竅隻有一個字——“軟”。水本力猛,遇阻則激而決潰,所以應低作堰,使之輕輕漫過,不至出險。水本急流而下,波濤洶湧,故中設魚嘴,使分為二,以減其力;分而又分,江乃成渠,力量分散,就有益而無損了。作堰的東西隻是用竹編的筐子,盛上大石卵。竹有彈性,而石卵是活動的,都可以用“四兩破千斤”的勁兒對付那驚濤駭浪。用分化與軟化對付無情的急流,水便老實起來,乖乖的為人們灌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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