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去買播音機,鄰居鄭家已經安好,我心中不大好過。在青島,什麽事走遲了一步,風頭就被別人出盡;我不必再花錢了,既然已叫鄭家搶了先。再說呢,他們播放,我聽得很真,何必一定打對仗呢。我決定等著聽便宜的。鄭家的機器真不壞,據說花了八百多塊。每到早十點,他們必轉弄那個玩藝。最初是像火車掛鉤,嘎!嘩啦,嘩啦!嘩啦了半天,好似怕人討厭它太單調,忽然改了腔兒,細聲細氣的﨩﨩,像老牛害病時那樣呻吟。猛古丁的又改了辦法,啪啪,喔——喔,越來越尖,咯喳!我以為是院中的柳樹被風刮折了一棵!這是前奏曲。一切靜寂,有五分鍾的樣子,忽然兜著我的耳根子:“南京!”也就是我呀,修養差一點的,管保得驚瘋!吃了一丸子定神丸,我到底要聽聽南京怎樣了。嘔,原來南京的底下是——“王小姐唱《毛毛雨》”。這個《毛毛雨》可與眾不同:第一聲很足壯,第二聲忽然像被風刮了走,第三聲又改了火車掛鉤,然後緊跟著刮風,下雨,打雷,空軍襲擊城市,海嘯;《毛毛雨》當然聽不到了。鬧了一大陣,兜著我的耳根子——“北平!”我堵上了耳朵。早晨如是,下午如是,夜間如是;這回該我找房東去了。我搬了家。

    還就是打個小牌,大概可以不招災惹禍,可是我沒有忍力。叫我打一圈嗎,還可以;一坐下就八圈,我受不了。況且十幾張牌,咱得把它們擺成五行,連這麽辦還有時把該留著的打出去。在我,這是消遣,慢慢的調動,考慮,點頭,遲疑,原無不可;可是別人受得了嗎。莫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招人討厭。

    您說青島這個地方,除了這些玩耍,還有什麽可幹的?幹脆的說吧,我簡直和青島不發生關係,雖然是住在這裏。有錢的人來青島,好。上青島來結婚,妙。愛玩的人來青島,行。對於我,它是片美麗的沙漠。

    對,有一件事我做還合適,而且很時行。娶個姨太太。是的,我得娶個姨太太。又體麵,又好玩。對,就這麽辦啦。我先別和太太商量,而暗中儲蓄倆錢兒。等到娶了姨太太之後,也許我便唱得比鴨子好聽,打牌也有了忍力……您等我的喜信吧!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