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喊賣糖的,真喊得有勁,連賣票的都進來了,以為是賣糖的殺了人。

    二姐還沒有看過有聲電影。可是她已經有了一種理論。在沒看見以前,先來一套說法,不獨二姐如此,有許多偉人也是這樣;此之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知之”也。她以為有聲電影便是電機答答之聲特別響亮而已。要不然便是當電人——二姐管銀幕上的英雄美人叫電人——互相巨吻的時候,台下鼓掌特別發狂,以成其“有聲”。她確信這個,所以根本不想去看。本來她對電影就不大熱心,每當電人巨吻,她總是用手遮上眼的。

    但據說有聲電影是有說有笑而且有歌。她起初還不相信,可是各方麵的報告都是這樣,她才想開開眼。

    二姥姥等也沒開過此眼,而二姐又恰巧打牌贏了錢,於是大請客。二姥姥三舅媽,四姨,小禿,小順,四狗子,都在被請之列。

    二姥姥是天一黑就睡,所以決不能去看夜場;大家決定午時出發,看午後兩點半那一場。看電影本是為開心解悶,所以十二點動身也就行了。要是上車站接個人什麽的,二姐總是早去七八小時的。那年二姐夫上天津,二姐在三天前就催他到車站去,恐怕臨時找不到座位。

    早動身可不見得必定早到;要不怎麽越早越好呢。說是十二點走哇,到了十二點三刻誰也沒動身。二姥姥找眼鏡找了一刻來鍾;確是不容易找,因為眼鏡在她自己腰裏帶著呢。跟著就是三舅媽找鈕子,翻了四隻箱子也沒找到,結果是換了件衣裳。四狗子洗臉又洗了一刻多鍾,這還總算順當;往常一個臉得至少洗四十多分鍾,還得有門外的巡警給幫忙。

    出發了。走到巷口,一點名,小禿沒影了。大家折回家裏,找了半點多鍾,沒找著。大家決定不看電影了,找小禿是更重要的。把新衣裳全脫了,分頭去找小禿。正在這個當兒,小禿回來了;原來他是跑在前麵,而折回來找她們。好吧,再穿好衣裳走吧,巷外有的是洋車,反正耽誤不了。

    二姥姥給車價還按著現洋換一百二十個銅子時的規矩,多一個不要。這幾年了,她不大出門,所以老覺得燒餅賣三個銅子一個不是件事實,而是大家欺騙她。現在拉車的三毛兩毛向她要,也不是車價高了,是欺侮她年老走不動。她偏要走一個給他們瞧瞧。這一掛勁可有些“憧憬”:她確是有誌向前邁步,不過腳是向前向後,連她自己也不準知道。四姨倒是能走,可惜為看電影特意換上高底鞋,似乎非扶著點什麽不敢抬腳。她假裝過去攙著二姥姥,其實是為自己找個靠頭。不過大家看得很清楚,要是跌倒的話,這二位一定是一齊倒下。四狗子和小禿們急得直打蹦。

    總算不離,三點一刻到了電影院。電影已經開映。這當然是電影院不對;難道不曉得二姥姥今天來麽?二姐實在覺得有罵一頓街的必要,可是沒罵出來,她有時候也很能“文明”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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