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揚手，我才發現自己的衣袖也變了顏色，原本那光華流轉的湖藍色衣料變成了鉛灰色的粗麻布，衣角參差不齊，比我為笈冠禮縫製的絳紫色長衫更讓人難堪數倍。
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我轉身看向眾人，雌妖們這是已經停止議論，隻靜默的看著我。
我不由自主的想要用手遮住自己的臉，遮住自己身上的衣裳，可是我一雙手委實用處不大，什麽也遮不住。
這一定是個噩夢。
“那個人”離我而去的最初幾年間，我夜夜噩夢纏身，整宿整宿不敢入睡，每每閉上眼睛，就發現自己身處山穀與森林的邊界。
天石穀外有怪石嶙峋，那怪石高可參天，刀劈斧鑿似的，形狀十分可怖，如同怪獸的獠牙一般將天石穀重重包圍，山穀裏的村民很少去那裏，不僅因為畏懼那些怪石，也因為周圍石林總讓人覺得，我們是被囚禁在牢獄中任人宰割的畜類。
怪石縫隙裏可以容得個頭特別嬌小的獸妖出入，卻有高強的結界，這便是獸妖們必須笈冠的另一原因，隻有笈冠的獸妖有可能挺住這結界，走出天石穀到人界去。
兩百年前，上一次結界鬆動的時候，我曾經親身穿過結界的縫隙，那便是我唯一一次遇到四腳蛇的經曆。
那時我才剛咿呀學語，麵前能自己穿衣吃飯，性子如同兩三歲的人類稚童，有些頑劣，在那人麵前卻總是十分懂事的。
那時他不知為何身子總是不好，每日負擔我與他兩人的飲食起居，原本並沒有什麽重活，卻時常咳嗽昏厥，好幾次還咳出了血。
我偶然聽說山穀外森林中有一種靈果，吃了可以讓獸妖健健體魄，靈力倍增，思忖了十來日，終於壯著膽子，不顧他的叮囑偷偷去了山穀邊緣。
那一次原本十分順利，我很快便找到了傳說中的血靈果，裝在布兜裏滿滿的，還想著若是他吃了有用，日後還可偷偷來摘。
但正在我揣著滿當當的布兜一轉身，卻發現一對碗口大的豎瞳正直勾勾盯著我……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我嚇得腿腳癱軟，如何能從五條四腳蛇的圍攻下逃脫，實在不可思議。
回到結界之內時，我渾身到處都是四腳蛇的獠牙和利爪留下的抓痕，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血跡斑斑，由於太過恐懼，發著高燒，周身都在抽搐，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脫離了險境。
我再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那人關切的眼神。
那一瞬間我知道自己回到了他身邊，一下子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他時常告誡我，身為一隻雄性，無論遇到怎樣的處境，都不可輕易落淚。那時我卻全然忍不住。
但那時他卻已經有了離我而去的心思，不再如從前那樣拍著我的背低聲安慰，亦不再假裝嚴正的告誡我不可以落淚，隻是冷冷的看著我，眸中泛起滿滿的失望和鄙夷。
第二日他便搬出了茅屋，而我差點豁出一條命為他找回來的血靈果，他卻是看也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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