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心如此,不能苛求。

    有些時候,論跡不論心,隻要家兵、錢糧送來,他們心裏怎麽想並不重要……

    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人在跪坐的人群後往前挪了挪,擠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目光遊移:“晚輩張忘,好教南海公知曉,此次帶來家兵五百、糧一千石、皮甲兵刃若幹,預祝各家大功告成、青雲直上!不過家父染病,纏綿病榻,吾身為人子,自當奉湯藥於榻前,承孝道於膝下,故而不能跟隨大軍北上關中,需即刻動身返回家中……還望南海公見諒。”

    蕭珣乃當年梁明帝蕭巋之子,曾敕封南海王,南梁覆滅之後,蕭氏宗族被迫北上隋都遭受軟禁,此等爵位自然作廢。不過江南氏族素來仰望蘭陵蕭氏之鼻息,蕭珣其人也確實德高望重深受尊敬,故而江南人士多以“南海公”稱之,以示尊崇。

    聽聞這年輕人言語,堂上諸人頓時交頭接耳,有些喧鬧,堂堂“江東張氏”,居然隻出了這麽幾個人、幾石糧,不僅家主未至隻派來一個子侄輩,甚至連這個子侄輩都要半途告辭。

    而且聽其言語,分明就是“預祝諸位鴻圖大展旗開得勝,吾敬贈物資些許,聊表寸心,事後成敗生死與吾無關”的意思……

    蕭珣年歲大了,雖然聽清了張忘的話語,但一時間有些茫然,身邊蓄著短髭的孫子蕭灌忙往前湊了一下,低聲提醒道:“此乃江東張氏的嫡子,原本前些年家勢傾頹、江河日下,但自從承包了華亭鎮的數處鹽場,獲利頗豐,這幾年又在江南船廠建造了數艘海船參與海貿,隱隱有複興之象。”

    解釋一番,見祖父蹙眉沉思,遂轉過身挺直腰,看著張忘,麵色不豫,冷聲道:“江東張氏素來是江南士族之擎柱,堪為吾等之表率,當下之事決定吾江南士族之榮辱興衰,你家豈能置身事外?吾等拋家舍業北上關中浴血奮戰,你卻安之若素坐享其成,天底下沒那個道理。”

    “三公子說得對,憑什麽吾等北上征戰,族中子弟視死如歸隻為了給江南氏族開創一番天地,你張家卻坐享其成?”

    “而且你出了那麽一點人、拿出那麽一點糧,就想著讓吾等衝鋒陷陣?”

    “簡直無恥之尤!”

    嗬斥聲此起彼伏,一片討伐。

    張忘額頭見汗,眼下堂中幾乎做滿了江南氏族各家的代表,自己一個不慎便是得罪了所有人,往後如何安身立命?

    趕緊抱拳來了個羅圈揖,苦著臉告饒:“諸位,請聽吾一言!非是張家貪生怕死,不肯與諸位並肩攜手殺出一番天地,實在是鋼刀在頸,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吾張氏自兩漢之時便世代居於吳郡,繁衍生息、根植桑梓,然而水師之駐地距離吳郡僅僅一水之隔,吾家家宅、田產、商鋪、甚至闔族老少都在其兵鋒威脅之下,若是隨同諸位調集家兵北上關中,諸位或生或死或成或敗,大抵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張家旦夕之間就將遭受滅門之災啊!”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