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瞅他一眼,好奇問道:“當初長孫無忌尋上門去,意欲扶立你為儲君,當時想必陛下遭遇不測的消息已經在長安城內流傳,一旦成為儲君,順理成章便是新君……你為何拒絕了?”

    李泰吸了吸鼻子,將眼中淚花憋回去,不願在旁人麵前展示自己的傷感,沒好氣訓斥道:“在本王麵前,要尊稱‘殿下’!你啊我啊的,有沒有點規矩?房相從小就是這麽教導你的?不當人子!”

    房俊不以為然:“這不是重點,休要顧左右而言他,說說看你當時是何等心境?”

    雖然李泰這幾年表現出對於大唐教育事業的無比熱忱,全部身心都投注到建設鄉學、縣學等項目之上,立誌將大唐的教育種子灑遍帝國每個鄉村、每一寸土地,可曾經多年覬覦儲君之位,甚至一度距離那個位置無比之近,當真有一朝徹徹底底的放下,房俊是不大相信的。

    更多還是因為見到那條道路很難,而且也著實不願手足相殘、兄弟反目,而後背負一個“弑兄謀逆”的罵名登上帝位,卻良心難安。

    但當時關隴軍隊將東宮團團圍困於太極宮內,勝利近在咫尺,無論李泰答允與否,東宮太子的下場似乎都難以挽回,那等情況之下,關隴勢必要扶立新的儲君,你魏王也好,還是晉王也罷,亦或是其他親王,總歸是有人會坐上那個位置的。道義上的譴責已經不複存在,誰坐都是坐,為何不能由我來坐呢?

    小雨淅淅瀝瀝,身上的袍服早已濕透,但值此徐妃葬禮之上,自然不能失禮的穿戴蓑衣、撐起雨傘。

    李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嗤之以鼻:“你純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的確曾經覬覦那個位置,但本王不認為自己有錯,天底下任何一個人有機會坐上那個聞之的時候,誰敢說自己毫不動心?但自從本王意識到若有朝一日登上儲位,即便成為皇帝也不能決定太子乃至整個東宮之生死的時候,本王便已經徹底放棄了那個念頭。本王想坐上那個位置,但絕對不想踏著兄長、子侄的屍骸坐上去。”

    這番話語情真意切,看上去不似說著好聽而已,但房俊卻笑著搖頭,不大相信。

    李泰左右張望一下,見到禁衛都離得遠,這才壓低聲音道:“你這棒槌大抵是想說既然父皇當年能踩著兄弟的鮮血屍骸坐上皇帝的位置,為何本王卻會這般大義凜然吧?”

    房俊自是不會承認,但臉上神情卻予以肯定。

    “嘿!你這個無君無父的混賬東西……”

    李泰罵了一句,前方皇陵響起哀樂之聲,想必葬禮已經接近尾聲,策馬向房俊身邊靠近了一些,這才說道:“非是身為人子為父親狡辯,實在是當年形勢大不相同……玄武門之變以前,太子建成與齊王元吉忌憚父皇功高震主,麾下天策府更是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大大威脅到其儲君之位,所以亟待將父皇除之而後快,最關鍵是高祖皇帝也站在他們那一邊。父皇當時是沒有半分抵抗之心的,但他死了不要緊,秦王府上上下下哪裏還能有一人活命?那個時候父皇決定在玄武門下實施兵變,看上去是為了他自己坐上皇帝之位,實則更多是在為吾等子嗣掙出一條活路,置諸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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